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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您妻子坐回沙发去,您则来回踱着步。当您停下来时,您用下面这个惊叹句干脆利落地提出了问题:

  “明白说吧,卡罗琳娜,我们得把查理送去住校!”

  “查理不能去住校,”她用甜蜜蜜的声音说。

  “查理六岁了,正是开始受教育的年龄。”

  “起码得到七岁,”她回答,“王子们从家庭女教师手里转给太傅也是在七岁,这是惯例和常理。我想不通为什么王孙公子遵守的惯例就不适用于富裕的老百姓。难道你的孩子比他们的孩子早熟?罗马国王……”

  “罗马国王并不是什么权威。”

  “罗马国王难道不是皇帝的儿子?……”(她转移了话题。)“难道说他是别的女人生的!你总不会怪罪皇后吧?是杜布瓦大夫给她接的生①,在场的还有……”

  ①安东尼·杜布瓦大夫的确曾在一八一一年给拿破仑的皇后接过生。

  “我没有说这个……”

  “你从来不让我把话说完,阿道尔夫。”

  “我说罗马国王……(说到这里您开始提高嗓门)罗马王不到四岁就离开了法国,他算不了榜样。”

  “尽管如此,波尔多公爵总是在七岁上托给他的老师里维埃公爵先生的吧①。”(逻辑效果。)

  ①波尔多公爵亨利生于一八二〇年九月二十日,里维埃公爵于一八二六年被任命为他的老师,因此,当时他还不到七岁。

  “波尔多公爵,那是另一回事……”

  “那么你也认为不能把不到七岁的孩子送进学校啰?”她夸张地说道。(又一个效果。)“我一点没有这么说,亲爱的朋友。公共教育和个别教育完全是两码事。”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肯把查理送进学校去呢,得让他比现在更强壮些再去。”

  “按他现在的年龄他已经很壮实了。”

  “你说查理?……哦!这就是男人!查理的体格是非常羸弱的,他就象您。(开始说“您”了。)您若想摆脱您的儿子,您尽管把他送进学校好了……不过,我早就发现这孩子让您讨厌。”

  “瞧你说的!我讨厌我的孩子?眼下,你也够受的!我们得对孩子们负责!总而言之,是着手教育查理的时候了;他在家里养成了最坏的习惯,谁的话他都不听。他以为自己是霸王,他打人,却没人还手。他应该和平等的人相处,否则他会成为性格最糟糕的人。”

  “谢谢。这么说,我很不会养育孩子啰?”

  “我并没有这么说。不过,您总找得出最妙的理由把他留在身边。”

  到此,已经开始互相称“您”,争论双方的语调都变得激烈了。

  您的妻子本想用“您”使您伤心,不料却遭到了回敬。

  “好吧,这是您说的!您想除掉我的孩子,您觉得他妨碍了我们。您嫉妒您的儿子,您想任着性子专横地对待我,就牺牲您的儿子!啊!我还算有头脑,能把您看透。”

  “您简直把我当成持刀的亚伯拉罕了①!照您这么说,好象根本不存在学校似的!学校全都空着,没有人送孩子上学。”

  ①亚伯拉罕,圣经故事中的人物,他听从耶和华的命令,准备杀死他的儿子以撒。——见《旧约·创世记》第二十二章。

  “您想把我当成可笑之至的人,”她接着说。“我很清楚有学校,只不过谁都不把六岁的孩子送学校,查理绝不去上学!”

  “亲爱的朋友,你可别发火。”

  “好象我发过火似的!我是女人,我是会忍受痛苦的。”

  “我们还是讲讲道理吧!”

  “不错,我是够不讲道理的。”

  “的确该教孩子读书写字了,再晚了,他会感到困难从而气馁的。”

  这句话之后,您说了十分钟的话一直没有被打断,您最后问了一句:

  “嗯?”这个字加重的语气似乎画出了一个极弯的钩形问号。

  “嗯!”她答道,“还不到送查理上学的时候。”

  什么也没有捞到。

  “亲爱的,德夏尔先生可是在小于勒六岁上就送他去学校了。你去看看学校,你会发现那里有许多六岁的孩子。”

  您又说了十分钟没有被打断,当您又问了一声“嗯?”时:

  “小德夏尔回家时长了冻疮,”她回答。

  “查理在家也长冻疮呀。”

  “从没长过,”她神气活现地说。

  过了一刻钟,争论还停留在“查理长过冻疮没有”这个次要问题上。

  您俩旁征博引,互相矛盾。互相都不再信任对方了,必须叫来第三者。

  箴言

  每一对夫妇都有自己的最高法院,这法院从不考虑实质而尽判断形式。

  女佣应召走了进来,她站在您妻子一边。

  争论双方一致确认,查理从未生过冻疮。

  卡罗琳娜注视着您,她洋洋得意,竟对您说出如此令人吃惊的话:“你也明白了,不可能送查理去学校。”

  您怒不可遏,拂袖而去。没有办法向这个女人说明,建议送孩子入学与有无机会生冻疮,两者之间不存在丝毫联系。

  晚上用餐后,您听见这要命的女人正在和另一个女人聊天。她竟当着二十个人的面这样来结束她那漫长的闲谈:“他想送查理上学校,可是他考虑再三,还是得等一等。”

  遇上这样的情况,有些丈夫会当众暴跳如雷。过六个礼拜他们便会戴上绿帽子。不过,这类丈夫在争吵中好歹得到了这样的许诺:一旦查理再冒冒失失干蠢事,就得把他送学校。另外一些丈夫可能会控制不住内心的狂怒而砸碎瓷器。机灵的人则一言不发,耐心等待。

  女人的逻辑就如此这般在如何散步,如何摆家具,如何搬家这类事情的细枝末节里发扬光大起来。

  这浅显非凡的逻辑就在于它永远只表达独一无二的思想,也就是代表她们个人意志的思想。这个逻辑体系有如一切雌性事物,可以用两个代数词一语道破:是——否。

  也可以用摇头或点头代替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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