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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多谢你了。”我用的是讽刺的语调,但我也是认真的:我确实希望他认为我有潜力。我喜欢上他了,一种无可救药的青涩的爱。但无论怎样幻想,我都不能在脑海中看到一丝现实的、未来的可能性。一旦我去了基列,我大概再也没机会看到他了。

  “进展如何?”每天我们训练完,埃达都会问盖斯。

  “有进步。”

  “她能用拇指杀敌了吗?”

  “快到那一步了。”

  他们训练的另一组内容是祷告。埃达试着来教我。我心想,她倒是挺擅长这事儿。我可没戏。

  “你怎么会懂这些的?”我问她。

  “我长大的地方,人人都懂。”她说。

  “哪儿?”

  “基列。在那儿变成基列以前,”她说,“眼看着要爆发政变,我就赶紧离开了那里。我认识的很多人都没来得及走。”

  “所以你才帮‘五月天’做事?”我问,“因为私人原因?”

  “深究的话,你会发现每件事都有私人原因。”

  “以利亚呢?”我问,“他也是出于私人原因吗?”

  “他以前在法律学院教书,”她说,“他上了黑名单。有人给他通风报信。除了身上的衣服,他什么都没带就逃出了边境。好了,我们再试一次。天上的父啊,宽恕我的罪,祝福……请你别再笑了。”

  “对不起。尼尔总说上帝是个幻想出来的朋友,你还不如信该死的牙仙呢。不过他没有说该死的。”

  “你必须严肃对待这件事,”埃达说,“因为基列肯定会严肃对待的。还有:别再爆粗口了。”

  “我平常不爆粗口的。”我说。

  他们告诉我,我接下去要做的是打扮成街头的流浪汉,在珍珠女孩能看到我的地方乞讨。等她们和我攀谈起来,我就要让她们说服我,带我走。

  “你们怎么知道珍珠女孩肯带我走?”我问。

  “有这个可能,”盖斯说,“因为那就是她们的工作。”

  “我当不了乞丐啊,我不知道怎样去演。”我说。

  “举止自然就行了。”埃达说。

  “别的流浪汉会看出来我是假冒的——万一他们问我,我怎么会在

  那儿的,我父母在哪儿——我该怎么说?”

  “盖斯会和你在一起。他会说你受到精神刺激,所以不太说话,”埃达说,“就说家庭暴力。大家都会懂的。”我想象了一下梅兰妮和尼尔施暴的画面:太荒谬了。

  “如果他们不喜欢我呢?别的流浪汉。”

  “如果?”埃达说,“捡到烂香蕉就自认倒霉呗。你的人生里,不可能每个人都喜欢你。”

  烂香蕉。她是从哪儿学到这种俗语的?“可是,有些流浪汉不是……难道不就是罪犯吗?”

  “贩毒的,吸粉的,酗酒的,”埃达说,“都有。但盖斯会罩着你的。他会说他是你男朋友,要是有人想找你麻烦,他就会出手干涉。他会一直跟在你身边,直到珍珠女孩接手。”

  “那要用多久?”我问。

  “我猜想不会太久,”埃达说,“珍珠女孩把你捞走之后,盖斯就不能陪你了。但她们会把你当成一颗蛋精心保护,捧在手里怕摔了。你将是她们手中最宝贵的珍珠。”

  “但等你去到基列,情况就会大不一样,”以利亚说,“她们叫你穿什么,你就必须穿什么,谨言慎行,留神她们约定俗成的做法。”

  “但是,如果你一开始就表现得无所不知,”埃达说,“她们又会怀疑我们训练过你。所以,你要自己权衡。”

  我思考了一下:我够聪明吗?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只要有疑虑,你就装糊涂。”埃达说。

  “你们以前有没有把假冒的信徒送到那边去?”

  “有过几个,”以利亚说,“什么样的结果都有。但她们不像你有人保护。”

  “你是说有线人的保护?”线人——我只能想象出用纸袋套住头的人。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我听的越多,越觉得他们古怪。

  “纯粹是猜测,但我们觉得线人应该是个嬷嬷,”埃达说。“五月天”对嬷嬷群体所知甚少:她们不会出现在新闻里,甚至在基列国内的新闻里都不会露面;发号施令、制定法律、对外宣言的都是大主教。嬷嬷们在幕后工作。学校里的老师只对我们说过这些。

  “据说嬷嬷的势力非常强大,”以利亚说,“但也是道听途说的。我们不了解内情。”

  埃达有几张嬷嬷的照片,但只有那么几张。丽迪亚嬷嬷,伊丽莎白嬷嬷,维达拉嬷嬷,海伦娜嬷嬷:这四个人就是基列所称的创建者。“一群邪恶的老妖婆。”她说。

  “太棒了,”我说,“听上去很好玩。”

  盖斯说,我们一旦到了街头,我就要一切听他指挥,因为我俩之中,只有他有街头智慧。我不该说“去年你的奴隶是谁?”①“你又不是我老板”之类的蠢话,以免挑唆某些人和盖斯打起来。“我八岁以后就没再说过这种话了。”我说。“这两句话都是你昨天说的。”盖斯说。他还说我该挑个新名字。别人可能在寻找黛西,我也绝对不可能叫妮可。我就说,那我就叫杰德吧。我想要比花朵更强硬的东西②。“线人说,她得在左上臂纹个图案,”埃达说,“这种要求总是没得商量的。”

  ①在某人提出专横要求时表示挑衅的反击之辞。

  ②黛西(Daisy)原意为雏菊,杰德(Jade)原意为玉石,故有此说。

  我十三岁那年想去纹身,但梅兰妮和尼尔强烈反对。“很酷,但为什么?”我现在倒是会这样问了:“全基列都看不到裸露的胳膊,纹了给谁看?”

  “我们认为那是给珍珠女孩看的,”埃达说,“在她们招募你的时候。她们会得到特殊指令,专门寻找这个纹身。”“她们会知道我是谁吗?像是我和妮可有关?”我问。“她们只是奉令行事,”埃达说,“不问也不说。”“我该纹个什么呢,蝴蝶?”这是一句玩笑,但没人笑。“线人说应该像这样。”埃达说着,描绘出一个图形:

  “我不能在自己手臂上纹这个,”我说,“和我太不搭了。”这也太伪善了:尼尔准会吓傻的。

  “也许和你是不搭,”埃达说,“但符合眼下的形势所需。”

  埃达找来一个相熟的女人帮我纹了身,还设计了全套街头打扮。她的头发是淡绿色的,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头发也染成了淡绿色。我很开心:我觉得自己看起来就像电子游戏里的那种危险系数很高的人物。

  “这是个开始。”埃达说着,打量着纹好的地方。

  纹身不只是纹个图案,还是疤痕纹身:字迹要有浮凸效果。痛得我死去活来。但我努力装作不痛,因为我想让盖斯知道我忍得住。那天半夜里,我突然有了个糟糕的念头。如果那个线人只是个诱饵,想钓“五月天”上钩呢?如果根本没有什么机要情报存储器呢?如果所谓的线人就是坏人呢?如果整件事就是下套——把我骗去基列的聪明的圈套?我进得去,但出不来。然后又会有很多人游行,举旗帜,喊口号,唱祷歌,聚成我们在电视上看过的人山人海,而我又会成为焦点。妮可宝宝,回到了属于她的国度,哈利路亚。来,给基列电视台笑一个。

  清早,我和埃达、以利亚和盖斯一起吃着油腻腻的早餐时,把这种担忧告诉他们了。

  “我们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以利亚说,“这就是在博弈。”

  “你每天早上起床都会陷入这种赌局。”埃达说。

  “这是很严肃的赌局。”以利亚说。

  “我把赌注押在你身上,”盖斯说,“你赢了,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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