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阿特伍德 > 证言 | 上页 下页
四三


  照以利亚的说法,线人用的是微点照相机,这技术很老旧——老到基列根本想不到去搜查。情报是用一种特殊的照相机拍摄的,非常非常小,肉眼几乎看不到:尼尔是用安置在钢笔里的读取器接收情报的。对于过境物资,基列的搜查非常彻底,但“五月天”借助了珍珠女孩的宣传册作为情报传递的媒介。“这个办法一度很安全,”以利亚说,“我们的线人会把文件拍好,粘在妮可宝宝的宣传册上,再给到‘五月天’。可以放心地让珍珠女孩去‘寻衣猎犬’:梅兰妮在她们的有望教化的名单上,因为她总会收下那些小册子。尼尔有一部微点照相机,可以把这边的情报粘在那些宣传册上,再让梅兰妮把它们还给珍珠女孩。她们是按照命令这样做的:任何多余的宣传册都要带回去,以便到别的国家再次利用。”

  “但微点这招不能再用了,”埃达说,“尼尔和梅兰妮死了,基列发现了他们的照相机。所以,他们已经逮捕了纽约上州逃亡路线上的每一个成员。很多贵格派教徒,几个走私犯,两个猎人向导。一大批人将被悬尸示众。”

  我觉得越来越无望了。基列的势力太强大了。他们已经杀害了梅兰妮和尼尔,还会追踪到我不知名也不知在何处的母亲,把她也杀了,还要把“五月天”斩草除根。不管用什么办法,他们会逮住我,把我拖去基列:那儿的女人们活得像家猫,每个人都是宗教狂热分子。

  “我们还能怎么办?”我问,“听上去无计可施了。”

  “我就要说到对策了,”以利亚说,“现在看来似乎还有一线希望。当然,你可以说只是很微弱的希望。”

  “再微弱也比没有强。”埃达说。

  以利亚说,基列的线人曾许诺用存储器的方式给“五月天”送一大批情报。不管这批情报里面有什么机密,都足以让基列灰飞烟灭,至少线人是这样说的。但他或她还没能把情报搜集全,“寻衣猎犬”就被端了,这条通路就此断绝。

  不过,不论是他还是她,线人在以前的数次微点交流过程中曾和“五月天”商讨过一个应急计划。因珍珠女孩的传教而皈依基列的年轻女性可以轻松进入基列,有很多女性就是这样入境的。而传递这个存储器的最佳人选——事实上,也是唯一能够接近线人的年轻女性——正是妮可宝宝。这名线人毫不怀疑“五月天”知道她在哪里。

  线人说得很明白:没有妮可宝宝,就没有机密情报存储器;没有机密情报存储器,基列就将继续作威作福。“五月天”没有多少时间了,梅兰妮和尼尔也将白白牺牲。更不用说我母亲的性命也将不保。但是,只要基列瓦解了,一切都将不同。

  “为什么只能是我?”

  “线人在这一点上非常坚决。说你成功的机会最大。首先,就算他们抓到你,也不敢杀了你。他们为了把妮可宝宝塑造成标志性人物已煞费苦心。”

  “我不可能摧毁基列,”我说,“我只是一个人。”

  “不是你一个人,当然不是,”以利亚说,“但你要负责运送弹药。”

  “我觉得我做不到,”我说,“我不可能皈依。他们决不会相信我的。”

  “我们会培训你,”以利亚说,“训练你祷告和自我防御。”听上去简直是某种电视真人秀。

  “自我防御?”我说,“防谁?”

  “还记得死在公寓里的那个珍珠女孩吗?”埃达说,“她是为我们的线人工作的。”

  “不是‘五月天’杀死她的,”以利亚说,“是另一个珍珠女孩,她的搭档。阿德丽安娜嬷嬷的搭档肯定猜到了妮可宝宝的下落,所以她试图制止她。肯定有过一场争斗。可惜阿德丽安娜输了。”

  “死了那么多人,”我说,“贵格派的,尼尔和梅兰妮,还有那个珍珠女孩。”

  “基列杀起人来毫不手软,也不加遮掩,”埃达说,“他们是狂热的盲信者。”她说,信徒本该投入有德性的宗教生活,但如果你是极端的狂热信徒,就会相信你在有德性地生活的同时还能杀人。狂热的信徒认为杀人也是有德性的,或者说,杀死某些特定的人。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我们在学校里学过何谓狂热信徒。

  33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明确同意就答应去基列了。我说我会考虑一下,但第二天清早每个人的表现都好像我答应了,以利亚夸我多么勇敢,说我带来了新的生机,即将给许多受困的人带去希望;所以我多少有点骑虎难下,不好意思改口了。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自己是欠尼尔和梅兰妮的,还有那些死去的人们。如果所谓的线人只肯接受我,那我只能搏一下了。

  埃达和以利亚说他们会尽力帮我,在短时间里让我准备就绪。他们在一个隔间里拼凑出了小型健身房,放进了拳击用的沙袋、跳绳和一只实心皮球。盖斯负责体能培训。一开始,他不太跟我多话,只说我们要做什么:跳绳、拳击、来回扔球。但后来就热络起来了。他告诉我,他是从得州共和国来的。得州人在基列刚刚建国时就宣布独立,让基列气急败坏;双方打过一场战争,以和解并划定新国界线告终。

  所以,按照官方说法,得州目前是中立国,其国民抵抗基列的任何行动都算非法。加拿大并不算中立,他说,但其实就是用不太起劲的消极态度保持中立。不太起劲是他的用词,不是我说的,一开始我觉得这么说有点侮辱加拿大人,但后来他说加拿大的消极有消极的好处。所以,他和几个朋友就来到加拿大,加入了“五月天”的林肯组:由外籍自由战士组成的分队。基列和得州打仗的时候他还小,只有七岁。但他的两个哥哥都在那场战争中阵亡了,还有个表姐被掠走后带去了基列,从此音信杳无。

  我默默算了算他现在几岁。比我大,但也大不了多少。我在他眼里不会只是个任务吧?为什么我会在这种琐事上浪费时间?我需要集中精力啊,要去应付我应该完成的事情。

  刚开始的时候,我每天训练两次,每次两小时,主要是为了增强耐力。盖斯说我的体能素质不错,这话不假——我在学校里的体育成绩一向很好,但那感觉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他教了我几招防御和踢打的动作:如何用膝关节踢中对方的腹股沟,如何挥拳打出致命一击——握拳时要把大拇指包在中指和食指的第二个关节下面,出拳时要伸直手臂。我们练了很多次挥拳动作,他说,只要有机会,你就该抢先出拳,因为攻其不备你就占了先机。

  “打我。”他说。然后他会把我拨到一边,出拳打中我的肚子——不是很用力,但足以让我感觉到。“你的肌肉要绷紧,”他说,“难不成你想让脾脏被打破?”就算我哭出来——要么是因为疼,要么是因为挫败——他也不会可怜我,只会嫌恶地说:“你到底想不想练好?”

  埃达拿来一个硬塑料的假人头,有凝胶做的假眼珠,盖斯教我怎样把人眼抠出来;但用我的大拇指把湿乎乎、黏答答的眼球挤出来——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抖,好比让你光脚踩死虫子。

  “妈的。那真能把人疼死吧,”我说,“大拇指戳进眼睛里。”

  “你就是要让他们疼,”盖斯说,“你必须想要伤害他们。我敢打赌,他们绝对想让你痛不欲生。”

  “好恶心。”盖斯叫我练习抠眼珠的时候,我这样说过。我把那些眼球想象得太逼真了,过于逼真。像剥了皮的葡萄。

  “你是要开个研讨会吗?关于你该不该死?”坐镇训练场的埃达说道,“这不是真人的头。别磨蹭,戳进去!”

  “恶心。”

  “光喊一声恶心改变不了世界。你得亲手干脏活儿。再加点胆量。

  好了,再试一次。像这样。”她动起手来毫无顾忌。

  “别放弃。你是有潜力的。”盖斯说。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