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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第十二章 舒毯

  证人证言副本 369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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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说到以利亚告诉我,我的身份和我自以为的不一样。我不太想去回忆那个时刻的感受。就好像眼看着污水口越张越大,把你吞进去——不只是你,还有你家,你的房间,你的过去,你所知的关于自己的一切,甚至你的长相——那一刹那的感觉是坍塌,窒息,黑暗,全都混在一起。

  我准是在那儿干坐了起码一分钟,什么都没说。我觉得自己要大口呼吸才能喘上气。我觉得浑身战栗。

  妮可宝宝,圆脸蛋,不谙世事的双眼。每一次我看到那张出了名的照片,我都是在看自己。照片上,那个让很多人陷入很多麻烦的宝宝刚出世没多久。我怎么可能是那个人?我在心里否认,在自己的脑瓜里大喊不是的。但没有一丝声音流露出来。

  “我不喜欢这事。”最终,我轻声说道。

  “我们谁都不喜欢,”以利亚和气地说道,“我们都希望现实不是这样的。”

  “我希望没有基列这个地方。”我说。

  “那就是我们的目标。消灭基列。”埃达用她特有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好像消灭基列就跟修好漏水的水龙头一样简单。“你要咖啡吗?”

  我摇摇头。我还在努力接受现实。也就是说,我是难民,和我在圣怀会看到的那些担惊受怕的女人们一样;和大家一直争论不休的其他难民一样。我的保健卡,也就是我唯一的身份证明是伪造的。从头到尾,我在加拿大就是非法人口,随时随地都可能被驱逐出境。我妈妈是个使女?而我爸爸……“所以我爸是那些人中的一个?”我说,“大主教?”想到他的一部分成了我的一部分——就在我真实的血肉之躯里——我就不寒而栗。

  “幸好不是,”以利亚说,“或者该说:根据你母亲所说,并不是大主教,但如果公开这么说,就会让你的亲生父亲落入险境,她不想那样,因为他可能还在基列。但基列坚称,你的法定父亲就是大主教。基于这种立场,他们才一直想把你要回去。妮可宝宝回归。”他把话讲明白了。

  基列从未放弃,一直不依不饶地想找到我,以利亚对我说。他们从未停止寻找;非常顽强。按照他们的想法,我属于他们,他们有权利追踪我的下落,有权把我拖过国境线,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合法还是不合法。尽管那个特定的大主教已消失在大众视野里——很可能是在肃清运动中被干掉了——但根据他们的法律,未成年的我从属于他。他还有在世的家属,所以,如果诉诸法庭,他们也可能获得我的监护权。“五月天”不能保护我,因为它在国际上已被列为恐怖组织。“五月天”只能存在于地下。

  “这些年来,我们部署了一些误导性的线索,”埃达说,“有人告密说你在蒙特利尔,还有温尼伯。然后有人说你在加利福尼亚,之后又在墨西哥发现了你。我们把你移来移去的。”

  “这是不是梅兰妮和尼尔不让我去抗议游行的真正原因?”

  “部分原因。”埃达说。

  “结果我去了。这是我的错,”我说,“是不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埃达问。

  “他们不想让我被人看到,”我说,“因为他们想把我藏好,所以才被杀了。”

  “不完全是这样的,”以利亚说,“他们不希望你的照片流传出去,不希望你出现在电视镜头里。不难想象,基列也会在游行示威的影像里搜查,试着比对资料照片。他们有你婴儿时期的照片,肯定对你现在的长相有过大致的评估。但事实上,他们只是怀疑梅兰妮和尼尔是‘五月天’成员,和你没关系。”

  “他们可能也在跟踪我,”埃达说,“他们很可能把我和圣怀会联系在一起,然后盯上了梅兰妮。他们以前曾在‘五月天’内部安插过眼线——至少有过一个,假扮成了逃跑的使女——也许还有更多眼线。”

  “甚至可能在圣怀会内部。”以利亚说道。我想起了去我家开会的那些人。其中的某个人可能参与了杀害梅兰妮和尼尔的计划,甚至就在他们吃着葡萄、嚼着奶酪的时候,这个念头让我作呕。

  “所以,‘五月天’的事和你无关。”埃达说。我怀疑她这么说只不过想让我舒坦些。

  “我讨厌当妮可宝宝,”我说,“我没有这种愿望。”“说到底就是:人生很操蛋。”埃达说,“现在我们必须琢磨一下,从这儿出发再去哪儿。”以利亚起身要走,说他个把钟头就回来。“别出去,别往窗外看,”他说,“别用电话。我会再安排一辆车过来。”埃达开了一只鸡汤罐头;她说我需要吃点东西,所以我努力吃了一

  点。“万一他们来了怎么办?”我问,“他们到底什么样儿?”“他们看起来就是普通人。”埃达说。那天下午,以利亚回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乔治:我曾以为跟踪

  梅兰妮的那位街友。“情况比我们预料的还糟,”以利亚说,“乔治看到了。”“看到什么了?”埃达问。

  “店里挂上了停止营业的牌子。那家店白天从来不关门,所以我就纳闷了,”乔治说,“接着就出来三个人,把梅兰妮和尼尔塞进车里。他们走路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那三个人还在交谈,看上去就是普通交际,好像聊完了,正要道别。梅兰妮和尼尔就这样坐进了车里。回头去想——他们的头都耷拉着,好像睡着了。”

  “或是死了。”埃达说。“是的,有可能。”乔治说,“那三个家伙就走了。大概一分钟后,汽车就爆炸了。”“这比我们之前猜想的更糟,”埃达说,“比方说,他们之前泄露了

  什么,还在店里的时候?”“他们不会泄密的。”以利亚说。“我们不能肯定,”埃达说,“这取决于对方用了什么招数。眼目可

  不会手下留情。”“我们得尽快从这儿撤走,”乔治说,“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到我。我不想来这儿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给圣怀会打了电话,

  以利亚就来接我了。可是,万一他们窃听了我的电话呢?”“把电话给我们销毁吧。”埃达说。“那几个人什么样儿?”以利亚问。“西装。生意人打扮。看上去挺正派,”乔治说,“他们提着手提

  箱。”“我就知道他们会带箱子,”埃达说,“而且把一只箱子留在车里。”

  “我为此深表遗憾,”乔治对我说,“尼尔和梅兰妮都是好人。”

  “我走开一下。”我这么说是因为我要哭了;所以我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房门。

  我也没哭多久。十分钟后,响了一记敲门声,埃达直接打开了我房间的门,说道:“我们该走了,立刻马上。”

  我窝在床上,被子直拉到鼻子底下。“去哪儿?”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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