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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第七章 体育馆

  阿杜瓦堂手记

  20

  藏红花蔫了,水仙花皱缩成了纸片,郁金香演完了诱人的舞蹈,从里到外翻卷出裙裾般的花瓣,然后统统凋落。克劳馥嬷嬷及其麾下的半素食主义园艺地下党人在阿杜瓦堂外围栽培的药草长得很旺盛。哎呀,丽迪亚嬷嬷,你非得喝下这种薄荷茶不可,对你的消化系统有奇效!别为我的消化系统瞎操心,我很想厉声呵斥她们;但她们是好心,我提醒自己。这样的借口在地毯上有血迹时还能有说服力吗?

  我也是好心,我时常无声地喃喃自语。我一心想要最好的结果,或者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得到最好的结果,但这两种结果并不相同。无论如何,要不是因为有我在,想想局势会坏到什么程度吧。

  胡扯,有些日子里我会这样答复自己。还有些日子里,我却会拍拍自己的后背。是谁说过:矢志不渝是美德?

  谁来跳下一曲花的华尔兹?百合花。绝对好看。那么多的花边儿。那么芳香袭人。很快,我的宿敌维达拉嬷嬷就会打喷嚏了。也许她的眼睛会肿起来,没法再用眼角的余光偷瞄我了,她一门心思想要刺探出一些失误,一些软弱的迹象,一些宗教层面的政治错误:足以把我赶下台的各种疏忽。

  那就保持希望吧,我要轻轻地对她说。事实上,我总可以比你领先一步,这让我骄傲。但为什么只是一步呢?多几步更好。若想推翻我,我就要拖垮整座圣殿。

  基列有个长期存在的隐患,我的读者:就上帝在人间的王国而言,基列国民的流失率高得令人难堪。比方说使女们的潜逃:已经有太多人逃跑了。正如贾德大主教的潜逃事件分析报告所揭示的:只要我们发现一条离境路线并加以封锁,就会有一条新路线被开辟出来。

  我们的边境地带太容易被渗透了。缅因州和佛蒙特州的外围区域的管辖权一向含糊不清,并不尽然由我方控制,当地居民就算没有过分的敌意,也普遍倾向异教。而且,我根据自己的经验得知,他们喜欢本地通婚,构成了相当密切的关系网,毋宁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反常的人际网络,一人被惹到,就等于两族结下世仇。因此,很难让他们出卖彼此。有种怀疑由来已久:向导就在他们之中,或是期盼智胜基列,或是出于单纯的贪财——因为众所周知“五月天”会付钱给带路的人。我们逮到过的一个佛蒙特人告诉我们,当地人有句俗语:“五月天来,发薪日到。”

  山丘与沼泽,蜿蜒的河流,散布岩石的漫长海湾,高高的浪潮涌进海口——所有这一切都助长着秘密行径。在这个地区的古早历史中曾有过酒类走私犯、烟草投机商、毒品走私犯和各式各样的非法违禁品的偷卖者。国境线对他们来说形同虚设:他们来去自如,对法律嗤之以鼻,现金交易,入袋为安。

  我有个叔叔就是干这种买卖的。我们家以前就那样——住的是活动拖车屋,对警察不屑一顾,和违法乱纪的人厮混在一起——我父亲对此挺自豪的。但我不:我是个女孩,更糟的是:我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在那种环境里也没别的办法,他只能用拳头、靴子或任何趁手的东西教训我,杀杀我的傲气。在基列执政之前,他被人割喉了,要不然,我可能会亲自派人干掉他。不过,乡间往事就点到为止吧。

  就在最近,伊丽莎白嬷嬷、海伦娜嬷嬷和维达拉嬷嬷合作细化了一份加强管控的计划书:《杜绝东北沿海地区女性潜逃问题的计划书》,代号为“死路行动”。她们概括出诱捕企图逃亡加拿大的使女们的必需步骤,呼吁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并提议增加一倍数量的追踪犬、采用一套更有效的审讯方法。在最后这一部分里,我窥见了维达拉嬷嬷的魔手:拔指甲、开膛破肚不在我们的惩戒刑罚列表里,这一向让她扼腕抱憾。

  “做得真好,”我说,“这份计划书看起来非常缜密。我会仔细研读的,我向你们保证,贾德大主教也会知道你们的良苦用心,他会采取行动的,但我现在还不能向你们透露具体情况。”

  “宜应称颂。”伊丽莎白嬷嬷说道,但听她的语气好像不是非常高兴。

  “必须彻底杜绝这类逃跑行为。”海伦娜嬷嬷表态时瞥了瞥维达拉嬷嬷,想要得到她的肯定。她跺了跺脚,以示再三肯定,考虑到她有足弓下陷,这么做想必很痛——谁叫她年轻时总是穿五英寸的伯拉尼克细高跟鞋,把自己的双脚废了。搁在今天,光是那种鞋就会让她受尽谴责。

  “确实如此,”我亲切地附和道,“这显然是要严正以待的大事情,至少在某种程度上。”

  “我们应该彻底封锁那整个地区!”伊丽莎白嬷嬷说,“他们和加拿大的‘五月天’勾结已久。”

  “贾德大主教也是这样认为的。”我说。

  “那些女人应该和我们一样,尽责履行神圣计划,”维达拉嬷嬷说,“人生不是美好长假。”

  她们没有先征得我的同意就炮制了这份计划书——有僭越犯上之嫌——但我知道我有责任转交给贾德大主教;尤其要考虑到一点:就算我不递交,他也必然会听说此事,进而留意到我的不合作。

  今天下午,她们三人又来见我了。她们的兴致都很高昂,因为刚刚结束的纽约州北部突袭行动收获颇丰:七个贵格会教徒,四个小农主义者,两个充当向导的加拿大麋鹿猎手,一个柠檬走私商,这些人全都可能在“女子地下交通网”系统里承担着某个环节。不管他们可能掌握什么情报,只要被套出口,他们就会被处理掉,除非发现他们有交易的价值:“五月天”和基列的人质交换是有所周知的。

  我当然已经知晓了这些进展。“恭喜,”我说,“你们几位肯定各有各的功劳,哪怕是别人有所不知的。主持大局的是贾德大主教,这毋需多言。”

  “毋需多言。”维达拉嬷嬷说。

  “我们乐于奉献。”海伦娜嬷嬷说。

  “我也有些新消息要告诉你们,是贾德大主教亲自告知的。但这事

  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绝对不许传出去。”她们都靠了过来:我们都喜欢秘密。“‘五月天’在加拿大的两个高层成员被我们的特工消灭了。”

  “愿主明察。”维达拉嬷嬷说。

  “我们的珍珠女孩起到了关键作用。”我补充了一句。

  “宜应称颂!”海伦娜嬷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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