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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之前我还挺得意的,但这时我害怕了。我想抽身,可人太多、太拥挤了,我根本动弹不得。我看不到别的同班同学,人群都很惊慌。人们推来挤去,又是尖叫又是呼喊。有东西撞到了我的肚子:我猜想是谁的胳膊肘。我的呼吸加快了,还能感到眼泪涌出了眼眶。

  “往这边走。”我身后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是埃达。她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拖在身后。我不确定她是怎样清出一条路的:我猜想她是踢开了别人的腿。就这样,我们走到了暴乱后方的一条街,后来他们在电视上就是那么说的,一场“暴乱”。我看到现场录影的时候心想,现在我算是知道身在暴乱中是什么感受了:就像溺水。这倒不是说我有过溺水的

  经验。“梅兰妮说你大概在这儿,”埃达说,“我送你回家。”“不,但是——”我不想承认自己害怕了。“赶紧的。没有如果。也没有但是。”

  那天晚上我在电视上看到了自己:我正高举牌子,大喊口号。我料想尼尔和梅兰妮会暴跳如雷,但他们没有。相反,他们很紧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尼尔问道,“你没听到我们是怎么说的吗?”

  “你们总是说,人应该挺身反抗不公正的现象,”我说道,“学校也是这么教的。”我明知自己这次很过分,但还是不打算道歉。“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梅兰妮说道,但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尼尔。“黛西,你能去帮我倒杯水吗?冰箱里有冰块。”“可能还不算太糟。”尼尔回答。“我们不能碰运气,”我听到梅兰妮说,“我们要转移,像以前那样。我来给埃达打电话,她可以安排一辆货车。”“没有现成的退路,”尼尔说,“我们不能……”我端着水回到房间里。“怎么回事?”我问。“你没有作业要做吗?”尼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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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寻衣猎犬”遭了一次入室抢劫。店里有警报装置,但还没等任何人赶过去,盗贼们已经抢完走人了,梅兰妮说警报器就是这点不好。盗贼们没能找到钱,因为梅兰妮从不把现金留在店里,但他们拿走了一些穿戴艺术品,还洗劫了尼尔的办公室——把他的文件扔得满地都是,还偷走了一些他的收藏品:几只钟,几台老相机,一个堪称古董的发条小丑玩具。他们放了一把火,但尼尔说手法太业余,所以很快就被扑灭了。

  警察来了,问尼尔和梅兰妮有什么怨敌吗。他们说没有,一切都好——大概是流浪汉想搞些钱续毒品吧——但我听他们的语气就知道他们很担心,每当他们说些不希望我听到的事情时就会那样讲话。

  “他们拿走了那台照相机。”我走进厨房时,尼尔正好对梅兰妮说道。

  “哪台?”我问。

  “哦,就是一台老相机。”尼尔回答。继续抓挠头发。“但是很罕见的一台。”

  打那以后,尼尔和梅兰妮越来越紧张了。尼尔定购了一套新式报警系统放在店里。梅兰妮说我们或许要搬家,但等我开始问这问那时,她又说那只是说说而已。对于闯门夜盗一事,尼尔宣称没有造成太大损失。他说了好多次,反而让我去琢磨:除了他心爱的老相机之外,还造成了哪些实质性的损失呢。

  夜盗之后的那天晚上,我发现梅兰妮和尼尔在看电视。平日里他们并不真的在看——电视机总是开着的——但那天晚上他们看得很专注。警方发现了一个珍珠女孩的尸体,她死在和另一个珍珠女孩同伴合租的公寓里,身份资料上只说明她叫“阿德丽安娜嬷嬷”。她的脖子上绑着自己的银色腰带,腰带的另一头系在门把手上。法医说她死亡已有数日。公寓楼里的另一个租客觉察到异味才报警的。警察判定是自杀,说用这种方式勒死自己是很常见的。

  电视上放出了死去的珍珠女孩的照片。我仔细地看了看:因为她们穿着打扮都一模一样,有时候很难区分谁是谁,但我记得她最近来过“寻衣猎犬”,发宣传册。她的同伴也下落不明,新闻主播说她叫“萨丽嬷嬷”。电视上也放出了她的照片,警察向民众呼吁:如果见到此人,务必向警方报告。基列领事馆对此尚未表态。

  “这下坏了,”尼尔对梅兰妮说,“可怜的姑娘。太惨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说,“珍珠女孩是为基列卖命的。她们恨我们。人人都知道啊。”

  他俩双双看向我。那种眼神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哀伤,我想是吧。我都蒙了:他们为什么要在乎啊?

  真正坏到家的事发生在我生日那天。早上还挺正常的。我起床,穿上怀尔中学的绿色格子呢校服——我提到过我们有校服吗?穿好绿袜子后,我套上黑色的绑带鞋,再按照学校仪容手册里规定的样式把头发扎成马尾——不能有碎发飘散——然后下楼去。

  梅兰妮在厨房,那儿有个花岗岩的岛式厨台。我更喜欢学校食堂里那种树脂环保材料的厨台,你可以透过树脂玻璃看到里面放了什么——有个柜子里放了一只浣熊的骨架,所以,总有东西吸引你的眼神。

  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厨房岛台吃饭。起居室里当然有餐桌,那是给晚餐聚会预备的,但梅兰妮和尼尔从不邀请别人来吃晚饭;他们只会邀请别人来开会,讨论各种各样的事情。前一晚就来了几个人:餐桌上现在还留着几只咖啡杯和一只盘子没收走,盘子里有薄脆饼干的碎屑和几颗干瘪的葡萄。我没有看到是哪些人,因为那时候我已经上楼去自己的房间了,不管我到底闯了什么祸,我只想躲开余波震荡。那件事显然比不听话更严重。

  我进到厨房,在岛台边坐下。梅兰妮背对着我;她正在往窗外看。透过那扇窗,你可以看到我们家的院子——圆形的水泥地台中央种了些迷迭香,天井里有户外桌和几把椅子——还能看到前门外的街角。

  “早上好。”我说。梅兰妮唰的一下转过身子。

  “哦!黛西!”她说,“我没听到你下楼!生日快乐!十六岁要开心哦!”

  在我赶着上学之前,尼尔一直没下来吃早餐。他在楼上讲电话。我稍稍有点不开心,但也不是很气恼:他常常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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