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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我们来到最近的客栈。就像大报纸上关于我的诗里所写的,那根本不是个旅店,只是码头旁边的一个廉价客栈。在那儿詹姆斯很快就喝了很多(过多的)啤酒和白兰地,然后我们吃晚饭,他又喝了很多酒。到了要睡觉的时候,他要我们俩假装是夫妻,睡在一个房间里,因为,他说,这只要花一半钱。但我看穿了他,说因为我们在船上是兄妹,现在不能再变了,万一有在船上的人还记得我们怎么办?所以,他和另一个男人睡一间,我自己住一间。

  但是,他想进我的房间,说反正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我说我们不是快结婚了,我宁愿和魔鬼结婚也不会跟他结婚。他说,反正他有我的诺言作证。然后我说,我要大叫,这一屋子人可是跟只有两具尸首的房子不一样。他要我看在上帝的分上闭上嘴,并骂我贱货、婊子。我说他该想些新词用,因为那些我已听腻了。他离开时有点气急败坏。

  我决定早些起身,穿上衣服就溜。因为如果我被迫与他结婚,就会立刻死去,埋在土里。如果他现在就对我疑心重重,今后更是这样。一旦他把我带进一个周围人生地不熟的农场,附近没有朋友,我就没命了。一定会被他在头上敲一下,埋在厨房花园地下六尺,让那块地上的土豆和胡萝卜疯长。

  幸好门上有门闩,我就把门闩上了。然后,我脱去衣服,只剩一件衬衫,像我过去在帕金森夫人家的小房间里与玛丽·惠特尼一起睡时一样,把衣服叠好放在椅背上。然后我吹熄蜡烛,钻到两层床单之间(那床单居然挺干净,真是奇迹),我就闭上了眼睛。

  我可以在眼皮的里面一层看见水在流动,并看见我们过湖时波浪的蓝色浪峰,上面闪烁着光亮。不过这些浪大得多,颜色黑得多,像滚滚的小山峰;这些是我三年前渡过的大洋里的波浪,感觉倒像是一个世纪之前的事了。我不知道自己今后会成什么样子,但我安慰自己说,一百年后我已死去,在坟墓里安息。我想如果能早些进坟墓,麻烦会少得多。

  但是,那些波浪不停地动,尽管有一道船留下白色的浪痕,但很快又被湖水冲平了。这就像是我在把留在身后的脚印擦去:那些是我童年时留在海滩和我离开的故土小径上的脚印,还有我到这儿之后在大洋这边踩的脚印。我留下的所有痕迹,像擦去银器上的黑斑一样,或是用脚在干沙里一抹而过那样,被擦干净,抹平滑了,好像从来就没有过痕迹一样。

  快睡着时我想:如果没有我的痕迹存在,我就像是从未生存过似的,我没留下任何痕迹。那样的话,没人可以跟踪我。

  这就几乎和清白无罪一个样。

  然后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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