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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39

  就这样,我们走了一夜,最后天终于发白了;我们早上五点过一点到达多伦多。麦克德莫特说我们要去城市旅馆,把那里的人叫醒,给我们烧早饭,因为他已快饿死了。我说,这不是个好主意,我们应该等人多了再去。如果我们按照他说的去做,就会太引人注目了,会被人记住的。他问我为什么老是和他争辩,这简直要叫他发疯。他口袋里的钱和其他人的一样有用,如果他想吃早饭,而且有钱付,他就应该吃。

  在这之后我想,这很奇怪,怎么一个人只要有了几个钱,不管这钱是怎么来的,马上就认为这钱应该是他的,应该用这钱买东西,于是就感到自己了不起了。

  我们照他想的那样做了;我认为这不是仅仅为了早饭,而是因为他想让我看看谁说了算。我们吃了咸肉和鸡蛋。看着他傲视一切,口气很大地吆喝仆人,说他的鸡蛋没烧熟,很让人感到吃惊。但我只吃了两口;因为他把自己的目标弄得这么大,我吓得直发抖。

  我们发现下班开往美国的渡船要八点才开,所以我们必须在多伦多等两个多小时。我感到这很危险,因为金尼尔先生的马车在城里一定有人认识,因为他常来这里。所以,我就让麦克德莫特把车停到我所能想到的最僻静的地方(一条很小的街上),不过他想到处去,炫耀自己。但是我后来发现,尽管我很小心,那车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直到太阳升起,我才在阳光下好好看看麦克德莫特,发现他穿着金尼尔先生的靴子。我问,是不是他从躺在地窖的尸体上脱下来的,他说是的。衬衣也是金尼尔先生的,是从他的梳妆室的架子上拿的。那衬衣质量很好,比他的任何一件衬衣都好。他曾想把尸首上的那件也扒下,但上面沾着血,他就把它扔在门后了。我听了感到很可怕,问他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他问我是什么意思;我也穿着南希的裙子,戴着她的帽子。我说这不是一回事,他说是一回事,我说至少我没把靴子从尸体上脱下来。他说这没什么区别。不过,因为他不想让尸体光着身子,所以他就把自己的衬衣给他穿上了。

  我问他把哪件衬衣给金尼尔先生穿上了,他说是从小贩那儿买来的一件。我感到很不安,就说,这下杰里迈亚要倒霉了,因为通过这衬衣会追到他。我会为此感到很难过,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麦克德莫特说,这朋友在他看来太亲密了。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他不喜欢杰里迈亚看我的样子。并说他的妻子不能和犹太小贩一起亲密交谈,跟他在后门说三道四、调情。如果她那样做了,他非要把她眼睛打青,脑袋敲歪。

  我非常生气;差点要说,杰里迈亚不是犹太人,但即便他是,我也宁愿随时跟犹太小贩结婚,而不愿跟他结婚。但我知道我们吵架对哪一方都不好,特别是叫起来,打起来时。所以我就不再说了。我是想平安无事地到达美国,然后趁麦克德莫特不备时溜掉,彻底摆脱他。

  我叫他换身衣服,我自己也换一身。如果有人来打听我们,这样做可能把他甩掉。我们认为至少在星期一之前不会有什么事,可是我们不知道金尼尔先生请了几位朋友星期天来吃晚饭。所以,我就在城市旅店换了衣服,麦克德莫特穿上了金尼尔先生的一件淡色的夏季上衣。他半带嘲笑地告诉我说,有了粉红阳伞之类的装饰品,我看上去很漂亮,很像个贵夫人。

  然后,他就去找人刮胡子了。这个时候,我满可以跑去找人求救。但是,他多次告诫我,我们必须守在一起,要不就得分头受绞刑。尽管我认为自己是无辜的,但我知道这事让别人看起来对我不利。即便他会被绞死,而我不会,即便我害怕他,不想与他为伍,我也不想做背叛他的工具。背叛是可悲的;不管他的心是如何让人讨厌,但它仍然是颗人心,我会感到他的心就在我的心的旁边跳动。我不想参与让那颗心永远停止跳动的行为,除非我不得不那样做。我还想到,《圣经》里写着“由我来复仇,上帝说”。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做复仇这么一件严重的事,所以我就在原地等着他回来。

  *

  八点钟我们带着马车、查利,还有那些箱子之类的东西上了“轮渡”号轮船,开出了港口。我感到松了口气。天很好,有点微风,太阳照在蓝色的波浪上闪闪发光。这时詹姆斯兴致很高,感到很自豪。我担心他会甩下我去到处夸耀,穿着新衣服感到了不起,卖弄金尼尔先生的金首饰。可是,他非常急于看紧我,生怕我会告诉别人他所做的事,所以他像蚂蟥一样紧紧叮着我。

  因为查利的缘故,我们在船的下层。我不想叫它单独在一处,因为它很紧张,我猜想它从来没乘过轮船,所以听到电机的声音和明轮的转动它一定感到很可怕。所以我守着它,喂它吃苏打饼干,它很喜欢吃,因为上面有盐。一个年轻的姑娘和一匹马总是会招来爱慕的青年,这些青年会假装对马感兴趣。很快就有人对我们感兴趣,我发现自己不得不回答问题。

  詹姆斯要我说我们是兄妹俩,与合不来的亲戚吵架后出走的。我叫自己玛丽·惠特尼,说他的名字叫大卫·惠特尼,我们要去罗彻斯特。因为詹姆斯是我的哥哥,所以那些年轻人感到可以与我调情,就跟我开起玩笑来。我认为自己应该幽默地回答他们的俏皮话,不过这些话在后来审判时对我不利。当时詹姆斯尽给我难看的脸色看,但我不过是在设法减少别人的怀疑;我表面上的开心掩盖着内心的沮丧。

  我们在尼亚加拉停了,但离大瀑布很远,所以我根本看不见。詹姆斯上了岸,他叫我也跟他去。他吃了块牛排,我没吃住何东西,因为在岸上的每一分钟我都十分紧张。但是,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们又继续向前开。

  一个年轻人指着远处的一艘船说,那是“湖上夫人号”,她是美国的船,直到前不久一直被认为是湖上最快的船。但是,她刚在一次速度比赛中以四分半钟的时间落后于新的皇家邮政标准船“日食号”。我问他,这是否让他感到自豪,他说没有,因为他在“夫人”身上下了一元钱的赌注。在场的人都笑起来。

  这时,有件我一直弄不清的事突然变得明白了。有个被子图案叫“湖上夫人”,我本来认为是因为司各特的诗命名的,但我在图案中怎么也找不到夫人或湖。但现在我总算明白了,那船是用诗命名的,而那被子是用船命名的。那是一个玩具风车的图案,一定是代表明轮转动的情景。我想,只要你用心琢磨,事情都是有道理、有设计图案的。因此,可能最近的一系列事件也是如此。这会儿在我看来完全没道理,但找到一个被子图案的名称的来源对我来说很有教益,叫我要有信仰。

  然后,我记起玛丽·惠特尼曾和我一道读这首诗时,我们会跳过让人厌烦的有关求爱的描写,只读令人激动的部分和争斗的场面。但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段,是那个在婚礼那天被从教堂偷走(为了让一个贵族男子取乐而被绑架)的可怜的女人,她因此发疯了。她到处游荡,采野花,自我吟唱。我想,我也可以说是被绑架走的,尽管不是在婚礼那天,所以我害怕我也会有同样的结局。

  这时我们到了刘易斯顿。詹姆斯不顾我的反对,想把马和车卖给船上的人;但他要的价钱太低,引起别人的怀疑。因为他要卖车和马,刘易斯顿的海关官员要给这两项上税,但因我们付不起税款,他们就把车马扣在那儿了。虽然詹姆斯起初很生气,但马上就认为这不很重要,并告诉我,我们要卖掉其他一些东西,第二天再回来取马和车。但我很着急,因为这意味着我们非得在那儿过夜。尽管我们到了美国,应该感到安全了,因为这已是外国了。但是,边境从来没能阻止奴隶贩子到加拿大来把他们说是自己的奴隶捉回去;总的说来我们离得还太近,不够安全。

  我设法要他不卖查利,不过,他可随意处置马车。但他说,该死的马。我认为他是嫉妒那马,因为我对它太好了。

  美国的景色与我们来的乡村风光差不多,但是,这儿确实是个不同的地方,因为旗子都不同了。我记起杰里迈亚对我说起的边境,以及过边境如何容易。他跟我说这话的时候(在金尼尔先生的厨房里)好像是很久以前,像是上一辈子的事;但实际上不过就在一个多星期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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