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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这个杰里迈亚是个灵活能干的人,长鼻子长腿,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留着又黑又卷的络腮胡子。玛丽说虽然看上去他像犹太人或吉卜赛人(多数小贩都是犹太人或吉卜赛人),他其实是美国的北方佬,父亲是意大利人,到马萨诸塞州的纺织厂来做工。他姓庞太利,大家都喜欢他。他英语说得很好,但说话嗓音里有点外国腔。他有双敏锐的黑眼睛,微笑起来很开心,也很好看,他会不知羞耻地奉承女人。

  他有很多东西我都想要,但是买不起。尽管他说我可先付一半,另一半可等他下次来时再付,可我不喜欢赊账。他有丝带、花边,还有线,纽扣有金属的、珍珠母的、木头的或骨头的(我买了骨头的),有白色的棉长袜,领子和袖口,围巾和手绢,还有几条衬裙,两件用过的紧身衣(洗得很干净,像新的一样),一双淡色的夏天用的手套(做得非常漂亮),还有金银色的耳环,不过玛丽说颜色会掉的;一个纯银的鼻烟盒;几瓶香水,像玫瑰花的味儿,味儿很浓。厨师买了一些。可杰里迈亚说她根本不需要用,因为她身上的味儿已经像公主了。她脸红了,咯咯笑起来,不过她已年近五十,身材并不美。她说她的味儿可能更像洋葱。他说她的味儿好闻得能吃,要夺男人的心先得满足他的肚皮。然后便露出大白牙微笑起来,他的牙齿在黑胡子的反衬下显得更大更白了。他又馋兮兮地看着厨师,舔舔嘴唇,好像她本人就是块美味的蛋糕他想一口吞下。厨师的脸更红了。

  然后,他问我们是不是有东西要卖,我们知道他会给很好的价钱。艾格尼丝卖了她姨妈给她的一对珊瑚耳环,说这都是为了虚荣;但我们知道她是需要钱支援她的有困难的妹妹。马厩的吉姆走进来,说他想用自己的一件衬衣和染了色的大手绢换件更好的,他更喜欢的衬衣;他又加进一把木柄的折刀,便成交了。

  有杰里迈亚在,厨房里就像在开聚会,霍尼夫人过来看看怎么这样吵闹。她说,杰里迈亚,我看你又在耍老花招了,又在占女人的便宜。但她是微笑着说这话的,这是很少见的。他说,是呀,他就是在占女人的便宜,有这么多漂亮女人他不能不动心,但是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漂亮。霍尼夫人从他那儿买了两条上等细布手绢,不过她说他的生意要快些做,不能占一整天,因为女孩子们还有活儿要干。说完就叮当作响地走出厨房。

  有人要他看手掌算命,但是艾格尼丝说那是和魔鬼打交道,帕金森夫人是不会让人知道在她的厨房里有人像吉卜赛人一样算命的。所以他就没算命。但是,在大家一再请求下,他模仿了一个绅士,那声音、风度及整个神态学得太活灵活现了,我们都高兴地鼓起掌来。他还从厨师的耳朵里变出一枚银币,并让我们看他可以吞下一把叉子,至少像是吞了下去。他说这变戏法的一套是他年轻调皮捣蛋时学的,当时他很野,在集市上工作。后来他就变成了一个诚实的商人,腰包被人掏过,心被我们这样残酷而又漂亮的女孩子弄碎过五十次。我们在场的都笑起来。

  他把货物又重新装进袋里,喝了茶,吃了蛋糕,然后说没人能像厨师一样做这么好吃的蛋糕。但在走之前,他把我叫到跟前,又给了我一个纽扣,好与我买的四个配用。他把那扣子放在我手中,然后用他的手把我的手指合上。他的手指又硬又干,像沙子似的。但他很快地看了眼我的手说,五个有福气。因为他那样的人认为四是不吉利的数字,奇数比偶数吉利。他很快地用他那发亮而又充满智慧的黑眼睛看了我一眼,用旁人听不见的低声说,前面有尖利的大石头。我猜想总是有大石头的,先生,我在身后已留下了很多,但我绕过了它们幸存下来,所以我并不很害怕。

  但他又对我说了句最奇怪的话。他说,我们命运相同。

  然后,他就拿起货袋,拄着棍子走了。可我还在想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仔细考虑了之后,觉得他说的是我也无家可归,像小贩和在集市工作的人一样到处游荡。要不,我想不出他还会有什么别的意思。

  他走了之后,我们都感到有些疲乏,无精打采的,因为我们这些在后房干活的人不是常有这样的娱乐机会的,既能好好看看这么多漂亮的东西,又有机会在白天这样地笑个不停,玩儿得痛快。

  裙子做出来很好看。因为有了五个扣子而不是四个,我们在颈部用了三个,一个袖口一个。就连霍尼夫人也说我的样子变化很大。我一穿上合适的裙子,就显得利索、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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