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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没有,没有。我没什么,”爷爷含含糊糊地说。“你去吧,去玩一会儿。我在这里烧火呢,真的……”

  他几乎是把外孙一把推开,好象他再也不管世上的一切,又转身去烧起火来。地跪在那里,头也不回,哪里也不去望,只因烧火。老人家没有看见,外孙不知所措地愣了一会儿,就朝着正在劈柴的谢大赫玛特走去。

  孩子不知道爷爷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这会儿院子里是怎么回事。直到他走到棚子跟前,才注意到有一大堆鲜红鲜红的肉堆在一张兽皮上。那张兽皮毛朝下摊在地上,兽皮边上还流着一道道模糊的鲜血。远处,在扔脏东西的地方,狗一面呜噜呜噜地哼叫着,一面撕食扔掉的下水。在肉堆旁边,有一个大块头、黑脸膛的陌生人象块大石头一样蹲在那里。这就是科克泰。他和奥罗兹库尔手里都拿着刀在割肉。他们心安理得、不慌不忙地将分割开的带骨头的肉分几堆放在摊开的兽皮上。

  “美极啦!这气昧多好闻啊!”粗壮的黑脸汉子一面拿了一块肉闻着,一面瓮声瓮气地说。

  “拿去,拿去,放到你那一堆里吧,”奥罗兹库尔很大方地对他说。“这是天赐美味,迎接你的光临。这种事可不是天天都能碰得到的。”

  奥罗兹库尔说这话时不住地哼味哼味喘着粗气,他时常站起来,抚摩几下他那胀鼓鼓的肚子,他好象吃得太饱了,并且一眼就能看出,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他又是哼哧哼哧地喘粗气,又是仰头,都是为了缓气。因为得意和醉酒,他那象奶牛乳房一样的肉嘟嘟的脸变得油光油光的。

  当孩子看到棚子墙根下带角的鹿头时,不禁毛骨惊然,浑身冰凉。砍下来的鹿头就扔在土地上,地上是一片片黑糊糊的血迹。这鹿头很象被扔在路旁的一块带树枝的木头疙瘩。鹿头旁边还放着四条带蹄的腿,是从膝关节处所下来的。

  孩子胆战心惊地望着这一可怕的场面。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面前是长角鹿妈妈的头。他想跑开,但是两脚不听使唤。他站在那里,望着血肉模糊、已无生气的白色母鹿的头。就是它,昨天还是长角鹿妈妈,昨天还在对岸用和善而亲切的目光望他;就是它,昨天他还在心里跟它讲话,求它用角送一只带铃裆的神奇的摇篮来。这一切一下子就变成了乱糟糟的一堆肉、一张剥下来的皮、折断的腿和扔在一旁的头。

  他是要走开的。可是他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他不懂,怎么会这样的,为什么会这样的。那个正在割肉的粗壮的黑汉子用刀尖从肉堆里挑出一块鹿腰子,递给孩子。

  “拿去,孩子,到炭火上烤一烤,才香哩!”他说。

  孩子动也没动。

  “拿去吧!”奥罗兹库尔吩咐说。

  孩子木然地把手伸了过去,他还是站在那里,冰冷的手里握着还很热乎、很软和的长角鹿妈妈的腰子。这时候,奥罗兹库尔抓住鹿角,提起了白母鹿的头。

  “嘿,好沉啊!”他掂了掂鹿头说。“单是鹿角就够重的了。”

  他将鹿头侧着放在木墩上,抓起斧头就来劈鹿角。

  “这鹿角真不差!”他一边说,一边用斧头朝鹿角生根处咔嚓咔嚓地直劈。“咱们劈下来给你爷爷,”他朝孩子(目夹)(目夹)眼睛。“等他一死,咱们就把鹿角放到他坟上。让人去说咱们不孝敬他好啦。还要怎样孝敬?有了这样一对鹿角,哪怕今天就死,也不亏啦!”他哈哈大奖,一边拿斧头瞄着。

  鹿角纹丝不动。原来,要把鹿角劈下来,并不那么容易。喝醉了的奥罗兹库尔老是劈不准,越是劈不准,他越恼火。鹿头从木墩上落到地上。于是奥罗兹库尔就在地上劈起来。鹿头一再地蹦了开去,他就拿着斧头跟着劈去。

  孩子打着哆嗦,每劈一下,他都不由自主地朝后一遇,但是他又不能离开这里。就象做着一个噩梦,他被一种可怕的、不可理解的力量钉在了地上。他站在那里,感到十分惊愕:长角鹿妈妈那一动不动、毫无表情的眼睛竟一点也不理会斧头。眨都不眨一下,也不吓得眯起来。头早就在泥里、土里打了许多滚,可是眼睛还是清澈的,而且好象依然带着死时一声不响、呆然不动的惊愕神情望着世界。孩子真怕喝醉了的奥罗兹库尔劈到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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