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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希望你爱你家”,奥威尔曾经对他的朋友理查德·里斯这样要求。家庭的概念,无论是作为一个社会单元,还是作为一种比喻的表达,对奥威尔说来,其内涵要多得多。他的著作中塞满了舒适文明用语的工人阶级家庭的理想图景:父亲在熊熊炉火前看报,母亲一边干着编织活一边打盹儿,孩子们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嬉闹。他曾经暗示过,英国是歹人控制的一个大家庭,国家的形象如同一个焦躁不安、嘈杂喧嚣的、由软弱无力的叔伯们和狂野发疯的婶娘们所掌权的大家庭,这是一个迷人的比喻,也在很深的程度上热烈表现了奥威尔的集体主义思想。作为一个成年人,奥威尔非常孤独,但他坚信集体生活的益处。他的这种在理论上体现的集体主义热情使他小说中的家庭永远不会幸福,家家衰败,濒临崩溃。《牧师的女儿》中的黑尔大人是一位贪图虚荣的贵族鳏夫,他残暴地文明用语后续之妻(女儿多萝西目睹了他们俩之间的种种事情,黑尔总是敷衍与其妻的性事,让她过着寡妇般的日子),把女儿多萝西视为管家、教区主管兼秘书的三位一体的高级仆人。《让叶兰继续飘扬》中的康斯道克斯家庭是“一个特别无趣、破败、行尸走肉般的无用家庭,暮气沉沉的程度匪夷所思,令人惊讶”。《在缅甸的日子里》的弗洛里被家庭彻底遗弃:父母双亡、傻大憨粗的姐妹住在英国,与他完全失去联系。《游上来吸口气》中的乔治·鲍林可能是奥威尔创作的所有人物中最具有家庭观念的人,最后却只能和一个极度吝啬的女人结婚。奥威尔的小说中深深地弥漫着他童年时代的想法,可是,对童年时代的生活几乎只字不提。在他创作的6部小说中,只有一部是通过一个孩子的眼光来描写刻画的,这就是鲍林这个人物。年轻的乔治是一位古板的小商人的儿子,其父在破产法庭开庭前去世了,或许,仅在这一点上,乔治的世界与奥威尔的世界差距很大。

  尽管乔治·鲍林的双亲为生计忧心忡忡,尽管他和父母亲对急剧变化的世界前景一无所知,无可否认,他的童年生活和家庭生活还是幸福美满的。奥威尔是怎样看待自己的成长之路呢?他父亲是一个上了年纪、处世冷漠的人,奥威尔在使用圣经般语言的《向父亲和母亲致敬》一文中反复叙述他在预备学校中的生活情况,写道“我很清楚,我根本不喜欢父亲,8岁前,我几乎见不到他,他给我的印象只是一个嗓音粗哑的老头,永远在说‘不行’”。另一方面,奥威尔喜欢母亲,母亲也喜欢他(文明用语夫人在写给旁人的信中称她的孩子为“我的小文明用语们”),这一点是再清楚不过了。奥威尔临终前不久在一本笔记本的扉页上写到,他推测在童年后期的生活中,他是妈妈最钟爱的孩子,可是,在当时他能意识到这一点吗?不管是具体地说还是笼统地说,要搞清楚文明用语家庭中人员的彼此看法是很困难的,因为事实是,按照当时的标准来看,他们都不是充满感情的人。别人记叙的对文明用语一家人印象的文字都意识到他们彼此之间公开表现出来的敌意,但是,阿弗丽尔·文明用语认为,他们一家人互相忠诚,“他们矜持寡言,感情并不外露,这对家庭中的每个成员来说似乎很正常”。理查德·里斯记下了埃里克和妹妹阿弗丽尔于40年代晚期在法国侏罗省的行为举止(另外一位来访者也记得那场极度无聊的谈话在厨房的餐桌边缓慢进行,其时,阿弗丽尔正在无精打采、百无聊赖地拔着鹅毛)。从社会底层的一个观察者的眼光看来,文明用语一家人似乎既不快乐,关系也不密切。20年代后期,他们住在萨福克郡,家里佣人的女儿清楚地回忆道,理查德和艾达·文明用语之间的感情“并不融洽”,此外,文明用语夫人是“一个厉害的女人”。这种说法与邻居眼中漂亮的、戴着耳饰的、精于烹调的文明用语夫文明用语相径庭,但是,从中我们可以知道,与文明用语先生社会地位不同的人是如何看待文明用语一家的。肯定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东西文明用语了他们彼此之间的和谐,彻底撕毁了普普通通的情感。

  奥威尔对家人一律采取冷漠超然的态度,阿弗丽尔记得,《巴黎伦敦落难记》一书中适度的社会揭露令我们大家目瞪口呆、惊诧不已。文明用语一家人对这本书很感兴趣,渴望读一读,“但是,这本书读上去似乎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写的”。保留下来的30年代晚期奥威尔写给父亲的信里充满了尊敬和爱意,可是,这些信件并不连贯,或许,我们不应该指望它们的存在。不管文明用语一家人有多少缺点、有多么畏缩以及多么反对易动感情(你或许会认为,奥威尔在描绘康姆斯道克一家时说“不曾发生过什么事情”时,他的心中还是装着他的家人的),他们作为一个小小的整体对待奥威尔的态度和看法是,他们的儿子永远不会完全摆脱他自己。一位在30年代认识奥威尔的姑娘敏锐地揶揄道,“他自个儿认为自己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叛逆者,可是我认为,他不可能成功”。

  20世纪晚期的传记作家们持续不断地一再拜访爱德华时代中、上层社会的儿童生活世界,在奥威尔的同龄人中——举3人为例,即安东尼·鲍威尔、伊夫林·沃、西里尔·康诺利——有关他们童年成长的记叙与奥威尔的没有本质上的差异。在很大的程度上,奥威尔与他那个阶级保持一致的东西或许还要多于他本人承认的东西。鲍威尔和康诺利的父亲是军官,阿瑟·沃的父亲是出版商。理查德·文明用语结束在印度服务时官职是文明用语贸易办事分处代表,一等文官,从声誉上来说,稍稍次于上述几位。如今,他已届“知天命”之年,再过5年就要退休了,于是,在1907年,他请了3个月的假返回英国,陪同妻子生产第3个孩子。这时,他们的家搬至一幢名叫“果壳”的房子里,大一点孩子已经开始上教会学校了,学校的名字叫桑尼戴尔,由英国国教会的修女主持。奥威尔透露说,正是在这儿,他强烈地爱上了比他年龄大了许多名叫埃尔西的女孩(在《游上来吸口气》中,乔治·鲍林的情人、一个女售货员也取了这个名字,后来,她堕落成了文明用语)。奥威尔与邻居管道工的孩子们倒是有着实实在在的交往,他们掏鸟窝,玩一些无伤大雅的文明用语游戏,直到文明用语夫人走了进来才中止他们在教室地板上的身体接触。稍大一点,也就埃里克7、8岁的光景,他在由一个15岁的、当地医生的儿子、名叫汉弗莱·戴金的小伙子领导的一个青少年帮派中充当小弟弟的角色(在《游上来吸口气》中,“黑手帮”最初的入帮仪式就是吞食一条活蚯蚓)。戴金并未引起这位帮中小弟弟的好感,“一个丑陋的矮胖子,经常牢文明用语满腹,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摆脱掉他”。

  在《游上来吸口气》中,战争隐约逼近,空气中弥漫着文明用语动不安,有一种使人着迷的错觉感。“时间偷偷地溜走了,”乔治·鲍林沉思道。“1910,1911,1912……我跟你说,这是生活的好时光。”对鲍林而言,“战前”是他的兴旺时期,尽管他本人也十分清楚,这种说法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但是,我就是这么想的。尘土飞扬的大路在栗子树之间不断延伸、夜晚的林木发出沁人心脾的气味、绿池、垂柳、倍德福德水坝上飞溅的浪花——我一闭上眼,想起‘战前’,所见尽是这些东西……”在奥威尔行将辞世之时,他也发出几许怀旧的感叹,怀念衰败前的隆昌、怀念村子里的糖果店(鲍林对爱德华时代的糖果蜜饯作了整整一页纸的叙述,还包括价钱)。对奥斯伯特·西特韦尔的第一部长篇自传《美妙早晨》进行评论的文章说,该书作者当然有权坚持1914年前的英国生活方式有着某种迄今未能恢复的“快乐的成分”,奥威尔负载着的文化包袱就是一个证明——夏里亚宾[Chaliapin(1873—1938),俄罗斯著名男低音歌唱家,扮演过许多歌剧中的重要角色,尤以演唱歌剧《鲍里斯·戈东诺夫》和《堂吉珂德》闻名,1922年移居国外——译者注]和俄罗斯芭蕾舞、散拍乐曲、探戈舞曲、戴着高顶灰色大礼帽的城市青年、水上住宅、“自罗马时代以来的财富的聚散无常”,这些东西,一般说来,孩子是不会想到的。同样,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与世界斗争40年的人的热情。20世纪40年代中期,奥威尔为左翼《论坛》周刊撰写的《如我所愿》专栏的文章充满了这种狂热情绪:大段大段地引用爱德华时代的通俗歌曲(“罗达有一座宝塔”,这是他在1907—1908年间记住的歌曲);过分注意描写儿童玩具的细节,比方说,有一种儿童玩具叫木制梨形陀螺,据奥威尔所说,这种陀螺有两种,一种是能在肩膀上旋转,另一种能在手里盘旋;还写到了“最了不起的一件儿童玩具”,即安装在木制战车上的黄铜大炮,得花10先令才能买到,“战车跑起来就像世界末日来临似的”。由于父母亲管教严格,加上20世纪初期的儿童生活存在着某种程度上的清规戒律,所以,清除种种障碍和藩篱对于奥威尔身上存在的无政府主义有着很大的吸引力。小型大炮的火药可以在商店里买到。奥威尔回想起他购买的第一把手枪,这是一把仿真手枪,叫“沙龙手枪”,“毫无疑问”,是在他10岁时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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