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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西福德警署设在法院旁边的一幢平房内。房间里面没有空调,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吊扇只是搅动着闷热的湿空气。

  正值节日期间的星期日下午,西福德的警察没有展现出他们常有的风采。整个警署只有一名体态肥胖、反应迟钝、看上去醉意未退的警官。“你是说这个律师伙计被人私自扣押在克罗姆公司了?这就是你的指控?”他用一台老掉牙的手动打字机吃力地填写着报告。

  “对!”卡伦吼道,“这就是我告诉你的!”

  “他的姓名,住址?”

  “罗思。艾略特·罗思。我不知道他住在哪一条街,不过是在华盛顿市内。住在哪里到底有什么关系?”

  “地址不明。”警官一边念叨着,一边用两个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键盘。

  卡伦鄙夷地呼了一口气。她已经濒临衰竭,在急诊室值班即使最累的时候也没有这种疲惫不堪的感觉。一缕头发挡在眼前,她伸手梳理一下,一不小心触着头部易感疼痛的部位,本能地把手一缩。凝结的血块使头发结成了团。她没有骨折,这真是一个奇迹。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洗一个热水澡,打一针镇痛剂,然后上床睡觉。

  不过,她终于死里逃生。

  他们竟然朝她开了枪。她坐在这里,眼前一切正常,刚才发生的事情真令人难以置信。

  克罗姆公司的一帮警卫一直追赶到树林里。她当时头脑里只想着逃命,也顾不上拨开挡道的树枝,任凭它们击打自己的身体。她一路上跳越横在地上的木头和水沟,嘴里不停地大口喘气。

  肋间的一阵阵疼痛使她不时放慢脚步,但是她没有停下,后来终于跑上了大路。她想拦住一辆过路的汽车,它却绕过她急驰而去。她随后跌跌撞撞地沿着公路朝艾略特的汽车奔跑,一直担心着从身后射来的子弹。然而,那些警卫没有追出树林。

  到了汽车跟前,她才想起自己的手袋。还好,它仍挂在脖子上。而那支小玻璃管自然没能逃脱厄运。手袋的底部散落着破碎的玻璃片,皮革还是湿的。她心里说,它没有毒死我。

  卡伦极不愿意离开艾略特——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要她是自由的,他们就不会伤害他。他们,她心里重复道,他们到底是一帮什么人?

  “现在,”警官满意地咂着嘴说,“我需要你的姓名、地址、工作地点,还有电话号码。”

  她这时才发觉没有作自我介绍,而那反应迟钝的警官刚才竟然也没有问她。她心血来潮地随口答道:“嗯——马洛。克拉里萨·马洛。”她胡编了一个华盛顿的地址。糟糕,要是他查看自己的驾驶执照该怎么办?

  他没有。他用打字机填写好表格以后,伸手抓起了电话。“我们马上就可以查个水落石出。”他自以为是地说。

  “给谁打电话?”

  他没有回答,动手拨着号码。“是切特吗?”他握着电话说。“我是比尔·奥格登,西福德警署的。嗯,对,对。汤姆又去州里出席法院的案件终审了。对,就是这样的。你们那里如何?不错。听我说,我这里有一个女人,名叫马洛。她说,你们把她的一个朋友抓起来了。名叫罗思,艾略特·罗思。就是这个。嗯,嗯,我知道了。”

  卡伦两眼一直盯着他,仔细听了这段令人难以置信的对话。接着,他没有说话,听着对方讲了一阵,最后回答说:“清楚了,会照办的。”他挂上电话以后,指着电话说:“这是切特·拉金,克罗姆公司的警卫队长,是个好人。抱歉,夫人,你的朋友不在那里。你一定是搞错了。不过,他们想和你谈谈,切特派车来接你到那里去——”

  卡伦本来以为自己的肾上腺里已经什么东西也没有了,可是她估计错了。她站起来说道:“好吧,没事儿了。我得走了。”

  奥格登一个劲地摇着头。“这我可不知道。拉金队长想和你谈谈。”

  “我被捕了吗?”

  他考虑了一下。“不,我看你没有犯什么法,可——”

  她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朱巴尔·哈克按下对讲机的键钮。

  “皮尔逊下士,”他拖长腔调问,“冯·格拉克部长来了没有?”

  28

  “门卫打来电话,将军,他已经上楼了。”

  “好的,你可以直接领他进来。”

  哈克走向桌子后面的窗户。当然,他本可以在家里和冯·格拉克见面,可是觉得在办公室更好——而且更安全。他俯瞰窗外,指挥部大楼前的停车场在这节日周末几乎看不到什么车辆。停车场那边新建了不少大楼。他心里不禁再次感叹,这和他当初来时的情形真是不可同日而语。那时,这里叫德特里克兵营,仅仅是陆军在马里兰州弗雷德里克小镇上一个死气沉沉的军事设施而已。

  第二次世界大战临近尾声时,他被任命为化学战部队的中尉,第一个岗位便是德特里克堡。值得庆幸的是,他当时恰逢德特里克堡发展的最重要机遇:从俘获的日本科学家那里得到的情报促使美国大规模扩展了这一计划。

  在50年代,正是这位哈克少校负责实施了黄热病研究计划。到了1959年,德特里克堡已经具有每月培养50万只能扩散黄热病的蚊子的能力。

  可是,科学家们在60年代初期却改弦易张,将研究重点转向细菌和病毒。哈克那时觉得他应该亲临实战以便丰富自己的资历,于是提出自愿到越南服役。那是他一生中所作出的最糟糕的决定。

  他当时不过是尽了自己的责任,让那帮黑鬼遵守军纪,可是却受到那么严厉的惩罚。时至今日,他仍旧无法理解自己的遭遇。他曾经憎恨上帝,为什么会让那样的厄运降在自己的头上。

  后来,他才逐渐认识到那样的痛苦和牺牲是完全必要的:他必须经过如此磨难才能成为上帝的仆人。他后来说服了陆军部,没有因为伤残让他提前退休,而是派遣他到德特里克堡来重操旧业。后来,在民众骚乱时他被派往华盛顿——正是在那里他找到了自己毕生的追求。

  面对他自己定下的宏伟目标,其他人可能会畏缩不前。但是,哈克认为这样做是上帝的旨意。而且,他是正确的。

  陆军部制定了政策,中层军官均要到德特里克堡参加轮训以便获得生化战争的经验,这使哈克有充分机会在他们中间招募人员。他研究他们的人事档案,找了解他们的人谈话,最后选出能够争取的对象。当然,其中还包括签约为军方工作的文职科学家。他在挑选人员时谨言慎行——甚至可以说是谨小慎微,后来终于使组建美国爱国联盟的梦想变成了现实。经过10年的努力,他建立了基本网络;20年以后,他的部下已经渗透到政府的某些最高机构内部。

  后来,罗纳德·里根入主白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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