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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眨眼间,另一半三明治也以几乎同样快的速度吞进肚里。

  “唔,我说,现在就咱们俩……”第三个半块又塞进嘴里。“我说,那份客人名单。”他笑了笑。“这话只能说给咱俩听,亲爱的,你真是一个傻瓜。”

  “伯德·福尔默!”

  他把她抱上膝盖。“来吧。”他把半块三明治送到她唇边。“把它吃了。”

  耐德正在电话亭里给妻子打电话。“今天事情多,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回家,你先吃吧。”

  “我也就是简单弄了点吃的。”她顿了顿,又问:“你大概要吃过饭才回家吧?”

  “现在说不准。”

  “你说话口气挺怪。”

  “我不总是这么说话吗?”

  “你没事吧?”她不放心地问道。

  “没事。刚才发生了一件滑稽的事情,不过已算不上本周新闻了。再见。”

  不等对方回话,他就匆匆挂上话筒。他既未对她扯谎,也未向她道出实情。格雷勃·波拉马连科的试探,使他有点心神不安,不过还算容易对付。真正使他感到忧虑的是它为什么发生在此时此刻。他到底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引起生性狡诈的格雷勃的怀疑?也许是他和简之间的私情?可为什么仅凭这点,就认为弗兰契已经承认自己精力开始日渐衰退呢?只有一人有可能这样认为。他就是那个在谢尔夫里基旅馆404号房间安装窃听器的家伙。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耐德每星期亲自检查一遍房间,有时还不止一次,不管什么样的窃听器都能发现。任何人试图利用遥控激光装置透过404号房间窗户窃听也只能是枉费心机,因为他和简的说话声完全湮没在交通噪音和BBC3台的音乐中。

  情报圈里的人常说,倘若你不具备揣度对手心理的天赋,其他本事再多也是白搭。凡是参加拳击、网球、击剑等一对一竞技比赛的运动员,都知道揣摸对手心理是克敌制胜的先决条件。

  格雷勃·波拉马连科并不是他的老对手,耐德一年前才开始注意他。既然如此,这个格雷勃为什么能猜透自己的意图呢?原因只有一个:此人有这方面的天赋。

  耐德沿着彼得·琼斯百货商店后面的几条小街漫步闲逛,名称都以卡多根打头:卡多根花园、卡多根门、卡多根广场、卡多根街。走着走着,他恍然醒悟,他此刻并不是在漫无目的地信步溜达,而是在寻找简·威尔的住处。

  他从未来过这里。简的住处过于狭小,无法邀请许多同事一起聚会。他俩都认为,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他都犯不着找到她门上。他只记得她住的地方名字很怪,叫波索姆或莫索普什么的,而且就在这一带。他曾经在一张大比例伦敦街道分布图上查找过,知道她住在37号,她所在的街区呈一个小小的三角形,只有两三幢楼房。

  不觉间,如烟的瞑色渐渐化作浓重的夜幕,尽管西天的亮光依然留连不去,落日的余晖给低垂的云层底边涂上一抹橙红。他匆匆走过米尔勒街,两侧几条怪模怪样的胡同刚刚闪入眼帘,就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这不是在犯傻嘛!他根本说不清简住在哪条街,仅仅在地图上看过一眼,仗着自己有过目难忘的职业本领,就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即便找到了,她不在家岂不是白跑一趟?他凭什么觉得她见到自己会很高兴?还是再找一会吧,他又转念一想,只用一刻钟。

  他沿着丹耶街来回踱了几步,突然觉得——职业训练所致——自己走过了头。他转身折回原路。这里几条街道之间的界限模糊不清,待他见到一个路牌,才认准了莫索普街。那里就是37号,门牌号码漆成粉红色,也许是路灯照耀加上西天那渐渐消逝的橙红色的余晖使他看花了眼。

  底楼几盏灯全都亮着!

  这是经常出现在孩子们画笔下的房子,底楼有一扇大大的窗户和一扇窄窄的门,楼上有两扇窗户,现在亮着一盏灯!

  他摁响门铃,屋里传出的音乐突然被人调小了音量。也许她有客人?随即,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接着是喀啷喀啷开锁的声音。她这种级别的使馆官员,全都一次不落地听了卡尔·福莱特所作的住宅人口安全防卫知识系列讲座。她拴上链条,然后将门推开一道三英寸宽的缝。关门,解下链条,接着大大敞开。“进来。”女主人终于发出了邀请。

  她两眼避开他的目光,盯着外面正在迅速被黑暗吞噬的街道,随即将门关严,拴上链条,插上门闩。狭窄的过道几乎容不下二人,他站在原地,挡住她的去路。他转身朝向她。她伸出胳膊,紧紧搂住他。

  “耐德,我的上帝。”她身高体健,耐德被她拼命搂着,几乎感到一阵酸痛。同时,他发现自己也同样用力地搂着对方,仿佛准备跟她牢牢焊在一起,什么也休想让他俩分开。

  “哦,真好,”他说,“你这样等于回答了我准备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他低头亲吻她的嘴唇。过了好一会,两人才离开狭窄的过道。

  “真是不可思议,你以前可是从没来过这里哟。”她说。“来点威士忌?”

  他点点头,四下打量着房问。

  “是不是……?”她一手拿着一只酒杯来到他身边。“你没事吧?”

  他点点头,接过一只酒杯,跟她碰了一下杯。“愿你的房子交好运。”他说。“第一回登门造访喝第一杯酒都要祝房子交好运,这是我父亲的嘱咐。”

  “真教人想不通,是吧?从前,我们这种年龄的人,他们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可你父亲准该快到70岁了吧?”她弯腰点燃烧煤气的壁炉。

  “65岁左右。我父亲在60岁那年提前退休。他在一所中学教化学。”

  “耐德,你从没说过你父亲是化学教师。”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他。你还记得那个站在使馆办公楼前的可怜的老头吗?他使我想起……他和我父亲同年。那老头管我叫‘儿子’。”他歉疚地笑了。

  “瞧你脸都红了。不用再说了。”

  “我不知该怎么开口。”

  “我的心里很不好受,弗兰契。”她抓过他的右手,吻吻掌心。“我错怪了你。你对那些上了年纪的流浪汉……确实抱有同情心。”

  “你现在的话挺有人情味。”

  “这么多年,我一直过着精神生活,”她说,“差不多已经忘记该怎样过物质生活。我不会装腔作势,卖弄学问。”

  耐德瞅着壁炉里闪烁不定、渐渐发红的火苗。“我在加州大学的一位哲学教授就是这样的人,他叫切姆尼兹。”

  “阿隆·切姆尼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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