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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到了月底,他们全部整装待发,我给弗兰克买了一只手表作为礼物,上面有指南针和指示日期的装置,还有绝对的防震性能。我很喜欢弗兰克,花200美元也在所不惜,而且他去服役,我却留了下来,总使我有种莫名的负疚感。他拿到礼物后很感动,深情地和我拥抱,我跟他开玩笑说:“你要是落难时可以把它典当了来应急。”我们两人都笑了起来。

  足足有两个月的时间整栋军部大楼空空荡荡,异常寂静,有一半的单位都重新参加了现役部队,六个月的预备役已名存实亡,我的受贿活动也就自然而然地寿终正寝了。由于无事可做,我把小说拿到了办公室里写,少校经常外出,正规军的军士长也经常外出,弗兰克服现役去了,大部分时间办公室里就我一个人在镇守。有一天,又是我自己独处一室时,一个年轻人走了起来,坐在我的桌旁。我问他是否需要什么帮忙,他反问我是否还记得他。我端详了他半天,依稀有点印象。他说出自己的姓名是默雷·尼德逊,提起我曾帮助过他,他的妻子患有癌症。

  我这下子记起来了,大概是两年前吧,一个乐天派的客户安排我会见默雷·尼德逊,我们三人共进午餐。客户是华尔街上的一名优秀经纪人,名叫巴狄·斯托夫,是个擅长经营的超级推销员。他把默雷·尼德逊的妻子患了癌症的消息告诉我,还说她的医疗费用很高,默雷既对花钱人预备役无计可施又非常害怕被征入现役部队后会给派到国外去服役两年。我问他为什么不申请推迟服役,他回答说这办法已试过了,遭到了拒绝。听起来此事有悖情理,但是我没有再问下去。巴狄·斯托夫解释说六个月预备役的最吸引人的一个地方就是在美国本土服役,这样默雷·尼德逊便可以把妻子接到他受训的基地外面去住。他们还提出希望得到我在六个月现役后把他转到控制组去的承诺,从而免去他参加周会和夏令营的麻烦,理由是他必须尽可能多地和生命不多的妻子在一起。我点头答应一定为他办成此事,巴狄·斯托夫毫不隐讳地挑明要求能免费为他的朋友帮这个忙,他的朋友默雷实在是连一分钱也花不起了。

  在谈这些情况的过程中,默雷一直不敢正视我的眼睛,他自始至终低着头,一言不发。我那时认为这是个蹩脚的骗局,只是很费解他为什么要把癌症这种不吉利的东西安在自己妻子的身上,难道为了省几个钱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吗?当时我还胡思乱想到,要是万一受贿的事昭诸天下,报纸登载文章披露我曾向一位癌症患者的丈夫索取贿赂,那我怎么还有脸见人?岂不成了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的恶棍?况且我自己也会受到良心谴责的,所以我二话没说就同意分文不取地帮他这个忙,还向默雷说了些希望他的妻子早日康复之类的宽慰话。

  午餐就这么结束了,我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虽然自己立下这么一个规矩:无论是谁,只要他说明自己没钱,又要求参加预备役,我都会为他免费尽此义务。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过多次了,我不收钱是把此举当做善事来做,如今又是入伍又是调到控制小组去省掉五年的预备役责任,得花我多少心思才能办得成啊!要我免费给他办这么复杂的事情,默雷算是开了先河,巴狄自己就是花了500美元才办成的,还没算200美元的入伍费呢!

  不管怎么样,我遵守诺言把一切必备的手续都高效而顺利地办妥了。默雷·尼德逊服了六个月役后被调到了控制组,在那里只是名单上有他而已。现在默雷·尼德逊突然到我的办公桌前来究竟又要干什么呢?我和他握手问好后拭目以待。

  “巴狄·斯托夫打电话给我,”默雷说,“他从控制小组重新应征入伍,有个单位需要他的军职专长而让他去服役。”

  “巴狄可真够倒霉的。”我的口气听起来没有多少同情心,表明希望他别指望我能帮上什么忙。

  默雷仿佛在鼓起勇气来说出一些难以启齿的话。他盯着我的眼睛,于是我靠在了椅背上,仰了仰身子说:“我帮不了他什么忙。”

  默雷·尼德逊很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说:“这个他知道。”

  他停了一会儿才说:“你曾经帮了我的大忙,而我从未好好谢过你,你是唯一帮了我的人,我以前就想亲口对你说,我永远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也许这次我能报答你,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他的话让我感到有点难堪,时至今日,要他的钱就更没意思了。对他的事既然已经仁至义尽,何不善始善终,在我的历史上保留下做这件好事的记载呢?

  “别提了,别提了!”我对他连连摆手。我仍然持慎重态度,不去询问他妻子的病情如何了,何况我压根儿就不相信有这回事,倒是他这么郑重其事地感激我的同情心,反而弄得我有点不安了,我帮他纯属公关的需要,哪里有真正的恻隐之心?

  默雷·尼德逊说:“巴狄要我来看你,让我提醒你:在李要塞有不少联邦调查局的人在向你单位的士兵调查关于出钱入伍的事,他们的目标是你和弗兰克·埃尔克。看来你的朋友埃尔克的麻烦可大了,大约有20个人作证自己是给了他钱才得以入伍的。巴狄说大概过几个月纽约就将组成一个大陪审团给他定罪。他不了解你的情况,叮嘱我一定要忠告你对自己的言行备加小心。如果你要请律师,他会帮你找个能干的。”

  有好一阵子我甚至看不见他,眼前一片黑暗,一阵恶心弄得我差点儿呕吐,全身难受得似乎要抽搐起来。我坐的椅子向前倾斜着,仿佛看到了自己锒铛入狱受尽羞辱,维丽极度惊恐悲痛欲绝,她父亲怒火中烧暴跳如雷,我哥哥伤心失望痛苦忧郁……我这个社会的叛逆者再也不是一只自由自在轻松快乐的百灵鸟了……

  默雷·尼德逊在等待着我的答复。

  “上帝!他们是怎么发现的?自从重新征兵入伍以来就停止了这种行径,他们是如何抓到把柄的呢?”我问他。

  尼德逊看起来有点为他们那些行贿的士兵感到内疚,他说:“他们里面有些人对重新应征入伍感到愤怒,于是就写了匿名信给联邦调查局,揭发花钱入预备役的事。他们有意要埃尔克吃苦头,因为他们后来设法逃避重新应征入伍时,埃尔克非但不帮忙,反而百般刁难,到了部队他又是一个干劲十足的军士长,弄得他们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置他于死地。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我的思维功能空前快速地调动运转起来,自从我到拉斯维加斯找科里把钱处理好至今将近一年的光阴,与此同时,我又积存了15000美元,还有,我即将搬进长岛的新居。怎么凡事都爱挑最关键的时刻来塌台呢?如果联邦调查局的人在李要塞向所有的士兵调查我,起码有100人曾向我行过贿,他们当中将有多少人招供是靠行贿入伍的呢?

  “斯托夫已经拿准将有一个大陪审团审理弗兰克的案子吗?”我问尼德逊。

  “应该是的,”他回答我,“除非政府想掩盖这一丑闻。你知道,只需把丑闻踢到地毯下就行。”

  “有没有这种可能呢?”我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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