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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第十六章

  在军部大楼的预备役办公室里悄悄进行的受贿活动欣欣向荣。为了受贿的需要,我研究了所有有关的极其复杂的新的规章法令,以致成为了办事效率极高的职员,成为了这一领域里的专家。在民事服务的生涯中,我第一次被评为了“优秀”。

  我运用这方面的专门知识给我的客户设计了一整套方案。当他们服完了六个月的现役,回到我工作的预备役部队开会和参加为期两周的夏令营后,我就让他们从此不再露面。我精心地炮制了一套完美的合法章程来掩护他们,也就是跟他们达成协议,在他们服完六个月的现役后,名字就直接上了预备役里面的非军人的名单,只有在战争发生的情况下才会被召入伍,连五年半的周会和每年一次的夏令营也不必参加了。对此,我的要价当然也相应提高,同时还有更可观的收获,就是尽快地摆脱了旧有一批,自然也拓展了后面的财源。

  有天早上我打开《每日新闻》,扉页上刊登了一大张三个年轻人的照片,其中两个是我在前天才征入伍的,他们每人给了我200美元。我的心一下子狂跳不止,四肢冰凉,全身血液都快速地往太阳穴上冲——除了揭露贿赂行径,还能有什么事呢?犯罪活动终于被公之于众了!我强迫自己看完照片旁边的说明,原来当中的那个年轻人是纽约州最大政客的儿子,报纸在赞美这位政客之子加入预备役部队的爱国行动——一场虚惊!

  然而,报纸上的照片还是令我心惊肉跳,一种不祥的幻觉老是在我眼前晃动:我入狱了,丢下了维丽和孩子们,虽然她的父母会帮忙照顾他们,我却不能在他们的身边,我又一次失去了家庭!这天我回到办公室后,把这支小插曲告诉了弗兰克。他狂笑着说这是件大好事,付钱给我的两名顾客居然上了《每日新闻》的头版,实在太棒了!他还把照片剪下来,贴在了他的预备役单位的布告栏上。这个我们俩内部的大笑话后来还被少校认为有助于鼓舞士气!

  这场虚惊松懈了我的警惕性,像弗兰克一样,我也开始相信受贿活动可以长久持续下去,如果不是柏林危机促使肯尼迪总统决定征集数以万计的预备役军人入伍的话,这一活动真的可能经久不衰。征预备役人员入伍对于我们确实是个沉重的打击。

  预备役军人要应征入伍一年的消息不胫而走,整座军部大楼简直成了疯人院——那些花了钱才进人六个月预备役的年轻人气得上蹿下跳。他们当中受冲击最大的是那些极有才华的律师,那些广告界公认的奇才,以及那些能在华尔街上兴风作浪的后起之秀等等。这些年轻人中的精英万万没想到竟给最愚蠢的美国军队糊弄了,就如同城里的骗子竟然上了乡巴佬的当一样。他们被六个月的服役计划欺骗出卖了,而且是在他们自以为钻了空子,赚了一大把的时候被一网打尽的——他们随时会被重新征召入伍!

  这一事件也让我沮丧了一阵子。虽然庆幸自己以前没有因为贪图易得之财而成为预备役部队的一名成员,但是起码我的受贿活动因此而大受影响,再也没有每个月1000美元的免税收入了,偏偏我又很快就要搬进在长岛定购的新居,更糟的是一场我很久以前就预见到的灾难却是在我根本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降临的——当时为了处理手头上有关我管辖的部队正式转为现役部队的一大堆文件,我正忙得头晕脑胀。

  堆积如山的军需品和军服要发,各种各样诸如此类的训练命令要颁布,还在应付那些拼命想逃避重新服役一年的人……大家都知道军队有对付困难情况的法纪军现。现在受震动最大的是已经在预备役呆了三四年、服役快结束的人。这些年来,他们的事业正如日中天,很多人也已结婚,生儿育女。他们原以为靠手腕战胜了美国军部的老爷们,哪知道这份成功感顷刻之间化做了泡沫。

  别忘了这些年轻人是美国的顶尖级聪明人,是未来的商界巨子、大法官、娱乐圈骨干……他们绝对不肯坐以待毙,于是一个和父亲合伙经营华尔街股票交易所的年轻人让妻子住进了精神病院,以妻子患了精神分裂症为理由提出了退役的要求。我把必备的文件和医院、医生出具的正式信件一古脑儿寄给了有关单位,结论是此路不通,华盛顿早就收到了数以千计的这类申请,故此铁定了指令,任何人都不能以困难为借口逃避服役。一封复信说,这个可怜的丈夫必须先重新入伍,然后才由某个红十字会去调查他的实际困难。红十字会的工作果然出色,“手到病除”,一个月后,当这位丈夫的所在部队开往维吉尼亚州的李要塞时,自称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妻子来我的办公室申请必要的文件以便和她的丈夫在兵营团聚。她很活泼,身体特棒,这种时髦太太根本无法遵照文字游戏的要求呆在医院里,何况医生也不一定愿意太离谱地帮她作弊。

  希勒先生打电话谈他儿子杰拉米参军的事,我告诉他实在爱莫能助,他一再向我施加压力,我就半开玩笑地说如果他的儿子是个同性恋,或者可以退出预备役,那样也就不必服现役了。他在电话里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表示了谢意,挂断了电话。两天后,杰拉米来找我,交上了必要的存档文件,要求以同性恋为由退伍。我告诉他这些文件将会永久保留在他的档案里,也许在今后的人生中他会后悔留下这么一个不光彩的官方文件。看得出他本人也不愿意留下这么一个记录,但结果还是说:“我爸爸认为这总比死在战场上强。”

  我把文件送了上去,很快就被嘉文那斯岛的第一军司令部退了回来,命令重新召见一等兵杰拉米·希勒,由正规军军部对他的问题鉴定,也就是说他还得通过另一个关卡。

  我很纳闷为什么埃里·汉姆希一直都没给我打电话。自从给这位服装商的儿子保尔发出服现役的通知后,他一直没有露面,可真够沉得住气的。这一秘密的揭开是在我收到了一份由著名的心理医生签发的文件之后。这份文件证明保尔·汉姆希在过去的三个月中由于神经系统的毛病一直在接受电击治疗,倘若他应征加入现役部队,将会对健康产生灾难性的影响。我查阅了有关的军队条文,毫无疑问,汉姆希先生找到了不需服现役的办法,他一定是从比我职务更高的人那里得到了忠告。我把文件转寄到嘉文那斯岛,文件也很快又再寄了回来,随之附有一道特别的命令:解除保尔·汉姆希的预备役义务。不知道达成这笔交易到底又花了汉姆希先生多少钱。

  我绞尽脑汁,使尽浑身解数帮助任何一个提出有具体困难而要求退役的人,包括采取种种措施使所有申请者的文件都寄达嘉文那斯岛的司令部,还经常专门打电话查询这些文件是否已经寄到那儿了,换句话说,我对所有要求帮助的人都竭尽所能,而弗兰克所做的则和我恰恰相反。

  弗兰克也被征入现役部队,他反而为此感到自豪。本来他上有老,下有小,按实际情况完全能够以家庭拖累为由要求不服现役,但是他不仅不为自己采取任何行动,而且对自己部队里的那些要求不服一年现役的人缺乏同情心。现在他身兼数职,既是预备役营里的首席行政长官,同时又以民政官员的身份担任现役营里的军士长。他拒绝了所有以困难为理由要求退役者的申请,把退役的事变得比登天还难,以至于他的部下没有一个人得以退役,包括那些有正当理由的人以及不少曾经用高价贿赂过他以求得进入六个月预备役的人。到弗兰克和他的部队离开军部大楼开往李要塞时,随从中的不少人已经对他恨之入骨。

  我庆幸自己没有卷入预备役计划,有人以为我事先知道一些内幕,有人甚至认为我有先见之明而尊敬我,其实我只不过是军部大楼里独一无二不贪取这种易得之财的凡夫俗子,因而也就不会惹火烧身。我很洋洋自得,几年前我就考虑过了,金钱的报酬根本弥补不了它引起的危险。尽管参加了预备役的人应征入伍的可能性仅是千分之一,我还是抵制住了这份诱惑,也许我真的有未卜先知的天赋呢!富有讽刺意味的是许多二战时期的老兵都落入了这一陷阱,连他们自己都难以置信。这些在上一场战争中浴血奋战了三四年的老兵又得重新忍受军旅之苦了,况且全已步入中年!当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用直接参战,无需去再次面临生命危险,可是被召入伍的人还是为这不公平的待遇而怒不可遏,只有弗兰克·埃尔克满不在乎:“以前拿了钱,现在就得付出代价,有什么好抱怨的?墨林,过去我总认为你是一个大笨蛋,事实上看来你比我聪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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