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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拥抱她?给她一个吻或者只握握手?她会是什么样子?三个季度中她有什么变化?她一看到我,会有怎样的表现?我的天哪,她也许认不出我了。这期间我的头发染了不深不浅的金黄色。她会惊讶或哈哈大笑吗?

  火车进站了。拉特诺夫等着,然后他在站台上向后走了一段路。旅客从他身边匆匆走过,行李滑动架滚得叽叽嘎嘎响,到处是亲切的问好声,拥抱,接吻,欢乐……可是他没有看到丽云。她莫非在换车时上错了车,他心想。我要是到萨尔布吕肯去接她就好了。这是我的错!

  接着他看到了她。她从长长一列火车的倒数第二节车厢下车,吃力地拖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

  拉特诺夫向她奔去。她穿着蓝色牛仔裤、黄色衬衣,衫衣外面套着上面有刺绣的短茄克衫。她将头发向后一束,用一个黄色的蝴蝶结扎在一起。她看上去美极了。

  “丽云!”他叫着。当她走近时,他伸开了双臂。“丽云!丽云!”

  她把沉重的箱子放下,用一双大而亮的眼睛看着他。这是他几个月来所梦想的那双眼睛;当他站在她面前时,什么问题也没有了——他将她拽过来,吻她,就像他永远也不愿松开她一样。

  丽云的脸一直红到了脖根。他吻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所有的人面前;她真的很害羞,因为在许多人的目光下接吻是不雅观的,可是她回吻他,用两臂搂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睛吻他。

  “丽云。丽云,你在这儿了,你终于在这儿了!我多么盼望这一时刻啊!丽云!”

  他又吻她。现在空空的站台上只有他们两人,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四目相对,他们周围的世界已沉没,剩下的只有他们。

  他松开她时,她已上气不接下气了。她又用大眼睛注视他,然后有点羞怯地说道:“您的白发呢,拉特诺夫先生?”

  “我过后向你解释。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不喜欢别的颜色吗?”

  “不喜欢。您的白发就像雪山上的冰。为什么您这样做呢?”

  “过后说,丽云。我们先到格林瓦尔德。你的到来使我非常高兴。”

  “我也很高兴,拉特诺夫先生,”她谨慎和有保留地回答道,“德国是个美丽的国家,很优美,很清洁。”

  他将她的沉重的箱子拿起来,摇摇头。“你一个人拖着它?”

  “农村里的妇女背的比这重得多。”

  他们穿出车站候车大厅来到车站广场,拉特诺夫来时很意外地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停车的空位。

  丽云站着不动。“啊!”她说道,“您有一辆宝马车?”

  “有两个月了,一辆新车,全轮驱动。”

  “像我们那辆丰田车吗?”

  “像‘我们那辆丰田车’。”拉特诺夫很费劲地将箱子放进汽车行李箱。“文英在干什么?”

  “他像往常一样酗酒和开车。他买了一只新的斗鸟。一只黑鬼,是红脑袋。到目前为止他在所有的比赛中都得胜。文英感到好像他战胜了所有的龙。”

  她爽朗地笑了,拉特诺夫闭了一刻眼睛。

  我的上帝,我多么爱她!他心想。

  为了将慕尼黑的一部分指给丽云看,他将车慢慢开向格林瓦尔德。他们开车穿过他的房前敞开的大铁门,下了车,走进宽大的前厅。这时丽云停下来向四面张望。

  “这是你的房子?”她轻声问道。

  “是的……只要你在这里,这也是你的。”

  “这不是房子,这是皇宫……您一定很富有。”

  “在一定限度内是这样。这房子是我姑母建的,后来她遗赠给我了。”

  “尽管这样,我看它仍然是皇宫。您孤单单住在这里?”

  “非常孤单。”

  “您用这么多房间干什么?”

  “我在这些房间里到处乱转,在这些房间里我发觉自己的命丢了。”

  “为什么在您夫人去世后,您没有再婚呢?”

  因为我在等你,丽云,他心里想。可是他却说道:“事情就是这样。或许我是个古怪的人,是个很孤僻的人,是个自由狂……”

  “您从未想到再婚?”

  “这点我不愿说。”

  “您很爱您的夫人……”

  “是的,我非常爱她,也尊敬她。可是这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而生命在继续。”

  他拿起她的箱子走向通往楼上的宽大的弧形楼梯。“来……我把你的卧室指给你看。”

  丽云两眼张大,目光惊讶地跟随他上楼。雕花的天花板、饰有护墙板的墙壁、古老的银灯、厚波斯地毯、细工镶嵌的家具、名贵的油画、俄罗斯圣像,这些对丽云来说都显得极其豪华。

  拉特诺夫将门推开。一个大房间,中间放着一张宽大的、古雅的、有天盖的床。连几个柜子上也饰有艺术雕刻。一张桌子跟两把精巧的沙发椅一样也蒙着绿色真皮。地上铺的是奥步松精细地毯①。

  ①一种仿挂毯图案的法国地毯。

  “这是你的房间……”拉特诺夫说道。

  “皇帝也住不上这样的房间……”她轻声细语,好像她的声音会破坏这种豪华似的。

  “你超过女皇。你是王丽云,住在我这里。”

  丽云迟疑地走进房问。她在这个巨大的床前站住,然后回头看拉特诺夫。

  “您睡在哪里?”她问道。

  “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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