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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拉特诺夫试着迈第一步。脚就像踏在烧得火红的煤上,他眼里含着泪水。可是后来发生了奇怪的事:宁林搀住他,撑住他,就这样慢慢地走向荷花饭馆的大门。当他们推开双扇门时,一尊高过真人的肥胖的弥勒佛朝着他们咧嘴在笑。饭馆的后面放着一个大玻璃缸。一大群鱼在里面游来游去。宁林微笑,但这是不怀好意的微笑。

  他们走进宽大的餐厅,向四周环顾。只剩下两个客人坐在一个安放在壁龛内的桌上喝啤酒。两个德国人对进来的人几乎没有在意,而是继续聊得很起劲。宁林走向玻璃缸附近的一张桌子,拉特诺夫蹒跚地尾随着他,左腿跟着向前拖。

  他们正想坐下来时,身着黑裤和红色餐服的服务员露面了。

  “很遗憾,我的先生们,”他用还算凑合的德语说,“后厨已停止营业。”

  “我们什么也不要吃!”宁林用汉语回答道。

  服务员摇摇头。“我们已经打烊!”此刻他也说汉语。

  “那么后面的两个人呢?”宁林的声音变了调——它变得更响亮、更冷酷。

  “他们马上就走。他们是常客。”

  “我们也会成为常客。”宁林恶意地微笑说。“肯定会……”

  “德国打烊的时间对常客也一样适用。”服务员变得很恼火。如果宁林身边不是有一个庄重的德国人,他一定会用另外的办法来对待宁林。可是尽管这个问题激怒了他,他还是得保持礼貌。

  “但愿我们不要争吵。”

  “你马上离开饭馆!”服务员严厉地说道。

  拉特诺夫惊奇地朝宁林看了一眼。他从这声音中听出,这里有点不对头。

  “他想把我们赶出去!”宁林摇摇头。“他不知道好多人因为他们的愚蠢而遭到毁灭吗?我们必须教训他,白鬈发。他蔑视规矩。”接着他用汉语对这个服务员说:“叫严项。”

  “他不在!”服务员急忙回答。

  “怎么能这样说谎?而且还在我面前?”

  已经付过帐的两个常客离开饭馆,他们向服务员招手示意。服务员回身点点头,随后他向宁林逼近一步。现在仅剩下他们三个人了,连厨师也都走了。

  “我的先生,”服务员对拉特诺夫说道,“我恳求您——我们现在打烊了。长长的一天后,我们也理应得到休息。”

  “这你应该得到!”宁林的身子一挺,在拉特诺夫明白他的面前会发生什么之前,宁林的一只手一闪,对着服务员的脖子狠命一击。服务员就像被雷电击中一样倒了下去,砰的一声撞在地上,又向桌子那边滚去。拉特诺夫恐惧地看到,血从这个人的鼻中和口中滴出。

  “这有必要吗?”他叫道,同时被吓得后退了三步。

  “他死于他的愚蠢。”

  “他……他真的死了?”

  “这是致命的一击!”宁林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能用这只手劈砖头,那么颈子只像是一块豆腐。我们走!”

  “到哪儿去?”

  “去找严项。他当然在。”宁林走向大门,从里面将它锁上,再返回,又敲敲拉特诺夫的右臂。“来……”

  06

  拉特诺夫站着未动,他盯着死者蜷曲的身子。他很清楚,他已成为这次犯罪的证人,而且由于必须沉默,那就成了此案的同谋。

  “这是凶杀!”他呼吸急促地说道。

  “这是正当防卫。”

  “他不曾进攻你。”

  “他要把我扔出饭馆。我必须自卫,否则我会丢脸。谁也不能威胁三合会会员,说要把他扔出去。”宁林用手指指一个门,门上贴有“此间不对外”。“让我们向严项问好!”

  他走在前面,拉特诺夫跟在他后面跛行。他的胫骨越来越像火一样在燃烧。每动一步都在受折磨。

  宁林没有敲门就破门而入。这是一间办公室,里面的金属台子上放着一台计算机。从写字台后的真皮沙发椅中跳起一个中等身材、外貌很漂亮的男人。尽管夜晚很闷热,他仍穿着白衬衣和打着有花朵图案的领带。准确地说,没有哪一颗衬衣的纽扣是不扣的。他的两鬓的头发已开始变白。他上身肌肉发达,脸上没有皱纹,眼睛淡褐色,双手纤细。从这双手上显露出他从未干过重体力活。他属于脑力劳动者,第一眼看上去就一定会讨人喜欢。

  当宁林如此轻易地进入室内时,严项谴责的话已经到了舌头上;然而当他看见宁林身后的拉特诺夫这个庄重的、白发的德国人时,他却竭力微笑。

  “我能为你们做什么,我的先生们?”他用德语问道。

  为了让拉特诺夫能参加谈话,宁林也不用汉语说。

  “严项,”他说道,“你称我的一个兄弟是罪犯。而且你对他说:‘只要看见你们,我就翻胃,我的眼睛就直冒金星!’另外你叫人把我们的兄弟扔到大街上,就像他是条烂鱼。在瑞士你是这样与有礼貌的客人打交道的吗?”

  “有礼貌?”严项现在猜到了是什么人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让有手垂下,拉开一个抽屉——可是在他伸手进去抓起手枪时,宁林手中突然拿着一把刀。他将刀向严项用力一抛,长长的刀刃刺进了严项的小臂。严瞪着大眼踉跄地撞到墙上。鲜血给他的衬衣染上了几块大红印迹。

  “他是个有礼貌的人。”宁林无动于衷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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