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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拉特诺夫向村长打听丽云,用手和手指比划一个女子身材,再指指自己,又指指远处。村长耸耸肩,他懂这个外国人在比划什么,但帮不了他。那个麻脸人又不在。这点丝毫没引起拉特诺夫的怀疑。

  这是个暖和的傍晚。山上飘来一阵凉风,吹在开阔的谷地和湖上。大地摆脱了白天的灼热,湖水在深沉的蓝光中闪耀。湖中央、观音菩萨、摩梭人仁慈的女祖先的庙映照着白光。一叶小舟孤零零地划破宁静的湖水前进。光秃秃、赤裸裸的岩石围着山谷,泛着红色,像是两只张开的手守护着这片富饶的土地。湖中狮子山的倒影犹如圆形的山顶沉入湖里。

  拉特诺夫沿着湖岸漫步,为这神奇壮观的景象所陶醉。随着夕阳西下,这一美景分分秒秒都在变化。在平坦的岸边,停靠着渔夫的船。他终于找到了丽云。她坐在一条小木船里。这些小船是用一棵树干凿成的,数百年来摩梭人把这独木舟叫做“猪槽船”。关于这,有个古老的传说:有一次,有个渔夫在湖上遇上风暴,巨浪把藤条制的轻舟打翻,船下沉,渔夫顶着浪在汹涌的湖水中挣扎。他的妻子在岸上见到此景。摩梭妇女个个骁勇、坚强,她将木制的猪槽拖入湖里,破浪救夫,打那时起,人们就按猪槽的样子打独木船。据说湖里从此就再也没有淹死过渔夫。

  丽云端坐在小舟里,凝视泸沽湖。小岛上的寺庙如同透明的瓷器在闪耀。红山映辉,蓝水清澈,犹如磨光的彩色玻璃。狮子山散发出淡淡的红光,缓缓掠过无云的晴空。

  拉特诺夫爬上船坐到丽云身旁。她没抬头,默默地注视着湖面,双手放在膝间,头低垂。拉特诺夫也不语,但他感到那种魔力,完全被这宏伟、壮观的大自然所左右。他偶尔朝丽云瞟一眼,突然见她那呆滞、毫无表情的脸上淌着泪水。她在哭,但安坐不动,也不啜泣。

  “丽云……”拉特诺夫沉默一阵后说,“丽云……”

  她不作答,脸上泪水不停地涌。

  “我能帮助您吗?”

  她摇摇头,还是不语。

  “您为什么哭?”

  “这有多美……”她低声细语,如同一丝微风。“那么平静,安宁,天就在近处。置身于这种美景中就会忘记一切。蓝蓝的水多清。桃花、山茶、杜鹃、五针松,还有玫瑰映照水中,女神观音庙如同晶体闪闪发光。我能不哭吗?”

  他点点头,他太理解她了,所以不知道此刻说什么好。他把手臂围住她的肩,她没有拒绝,把头靠在他颈旁,紧靠着。她的手臂搂住他的腰。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默默地望着泸沽湖。谁都清楚,在这儿的分分秒秒不会重现。他没有吻她,虽然他俩紧挨着……他跟她一样坐着,一动不动,只感到她身上微微颤抖。她还在哭。拉特诺夫紧搂着她,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幸福。

  夕阳西下,湖水泛黑。晚霞中观音庙好像在飘动。丽云脱开他的搂抱,揉了揉眼,在上衣口袋里掏了一阵。“您有手帕吗?我没带。”语气十分正常。

  “有。”他把自己那块折好的手帕递给她,她把眼擦干,又还给了他。“谢谢,”她说,“我们走吧!”

  他扶她下船,她挽着他的胳膊,沿着湖岸回村。迎面传来一阵阵乐器声……有笛子、钹、鼓等。村里的广场上篝火闪动。人们用喧闹声和笑声欢迎他们。邻村的年轻人也来了,一起载歌载舞。人们在孤独中,这是唯一的娱乐。

  “我们跳舞吗?”他问。

  “您跳舞?人们会笑得倒地的。再说,这也有损您的尊严。一个贵客像只青蛙似的乱蹦乱跳。”她说时停下,把手放在他肩上。“我谢谢您……”

  “谢什么?”

  “您好好想想。您今晚可是个明智的男人。晚安。”

  说罢,她转身往给她安排的住所走去。

  丽云躺在床上,盖着当地人织的被子,久久不能入睡。她听到房东夫妇的说话声,一个孩子的哭闹声,偶尔还听到发出带喉音的笑声。

  丽云双臂交叉放在脖子后,卧床仰望天花板发呆。他今晚可真老实,她想。换个人肯定会利用我的弱点,就在那几分钟里吻我,我也不会拒绝……说实话,丽云,你当时还真盼着这呢。他搂着,拥抱你,你心里在喊:吻吧!吻吧!你难道还没感到,我要你吻我?而他却坐着,凝视着湖,面对这一派美景,忘了身旁坐着一个姑娘,她因企盼而哭泣。不是对这宁静和美景的渴望,而是期望得到你的爱,汉斯·拉特诺夫的爱。她因爱你而受折磨,但又不能对你直言。

  你却没察觉。我该怎么向你表示我的想法和我的感觉?我头靠在你肩上,还能怎么表示?对一个体面的姑娘来说这已到顶了。而你默默地坐在我身旁,仿佛你搂的是棵树。现在一切都成了过去……明天我又成了一名女导游,陪一个外国名人去那块鲜为人知的地区观光旅游。汉斯·拉特诺夫,这样的傍晚不会再有了……

  她忽然想起了一味等着同她结婚的沈治,她还想起同他在D市的一次谈话。

  这是一个傍晚,在酒吧间跳罢舞。丽云上了他的车。他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说:“去我那儿!”

  “不,我们开车转转,去哪儿无所谓……听我说。”丽云说。

  他不解地望着她。

  “你要说什么?”片刻沉默后,他问道。

  “我觉得,我不能同你结婚,治……”

  “为什么?”他在湖边把车停下,惊愕地望着她。“你怎么啦,丽云?我们俩怎么啦?”

  “我说不清楚,治。突然间一切都变了,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如果我不能像妻子疼丈夫那样爱你,婚姻就成了终生的折磨。”

  “我对你怎么啦?”由于激动,治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什么地方错了?”

  “没有,你没错。”

  “你另有相好,欺骗了我?”

  “没有!我向你保证……没有!没有另一个男人碰过我。”

  “那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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