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罗宾·科克 > 危机 | 上页 下页
五八


  杰克看着亚历克西斯。能看出来,她在斟酌如何应对克雷格突如其来的感情宣泄。他希望她能想出合适的说法,因为他想不出来。克雷格这番话让他很吃惊。无论如何,心理学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他自己有段时间都无法自制。

  “你的反省很生动,”亚历克西斯终于开口了。

  “别跟我说这些居高临下的废话,”克雷格气呼呼地说。

  “我没有居高临下的意思,相信我,”亚历克西斯说。“你这番话给我的震动很大。真的!你其实想说,由于现实总是跟你的期望值不符,你浪漫的天性一直受到打击,理想总是破灭。每次你达到一个目标,都发现跟你最初的想法不一样。这真是悲剧。”

  克雷格眼睛一翻。“我觉得还是废话。”

  克雷格抿着嘴唇,很长时间一直眉头紧锁。“好吧,”他终于说道。“这话确实有道理。不过听起来只是绕着弯子说‘事情不像当初想象的那样’。不过话说回来了,我一直没学会这些心理学术语。”

  “你一直在冲突中挣扎,”亚历克西斯接着说。“你挺不容易的。”

  “噢,是吗?”克雷格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傲慢。

  “你别冲着我来啊,”亚历克西斯说。“刚才是你要我从职业角度评价的。”

  “你说得对!对不起!你说有哪些冲突。”

  “最简单的是临床和科研之间的冲突。你以前就为此焦虑过,因为你做任何事都希望百分之百投入。不过你还是找到了两者间的平衡。另一个冲突问题更大,就是如何平衡工作和家庭之间的关系。这点引发巨大的焦虑。”

  克雷格盯着亚历克西斯,但没有说话。

  “显然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法客观评价,”亚历克西斯继续说。“我能做的就是鼓励你去找一个专业人士,继续反省。”

  “我不想找心理医师,”克雷格说。

  “我知道,不过这个态度本身就有很多值得讨论的地方。”亚历克西斯转向杰克。“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杰克举起手。“没有。这个领域我不太擅长。”实际上,他自己也在冲突中挣扎——也就是说,从这个星期五开始,是否真的要与劳丽开始新的家庭生活。多年以来,他一直在逃避,一直觉得自己不应该幸福,觉得新生活意味着贬损以前那个家。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慢慢转化为害怕给劳丽带来危险。杰克心里一直有一种没来由的恐惧,觉得只要自己爱上一个人,这人就会遭遇不测。

  谈话变得轻松一些了,杰克趁机要求离席打电话。他出了门,走到公共绿地上,拨通了法医总署的电话。他本想趁着卡尔文午饭时间不在办公室的机会,让秘书帮他传个口信。遗憾的是,事情跟他想象得不一样。秘书倒是出去吃饭了,接电话的是卡尔文本人。

  “你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听到是杰克的声音,卡尔文大声质问道。

  “形势不妙啊,”杰克说。然后他不得不把电话拿得离耳朵远点,因为卡尔文在那头大骂他不负责任。等他听到“你小子到底在干什么?”才把电话重新贴近耳朵,解释说可能需要做尸检。他还告诉卡尔文,自己见到了波士顿的首席法医官,凯文·卡森大夫。

  “是吗?这老家伙还好吗?”卡尔文问。

  “我觉得还行。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处理一起案子,所以我们只聊了几句。”

  “他提到我了吗?”

  “提到了!”杰克开始撒谎。“他让我给你带个好。”

  “噢,你下次见到他,也帮我带个好。还有,你快点回来。不用我提醒你吧,婚礼马上就要到了,劳丽忙得不可开交。你不是打算最后一刻才赶回来吧。啊?”

  “当然不是啦,”杰克说。在商量请哪些同事的时候,劳丽坚持一定要请卡尔文。如果由他决定,他会除了跟自己一个办公室的谢以外,其他谁都不请。对于他和劳丽的私生活,大家知道得已经够多的了。

  杰克找到克雷格和亚历克西斯,结伴在阳光中漫步,然后一起往法庭走。等他们到了法庭门口,发现大家正鱼贯而入。现在是一点十五分,他们跟大家一起进入法庭。

  克雷格跟随伦道夫以及助理一起走到被告席。乔丹·斯坦霍普已经在原告席边坐定了,旁边是托尼·法萨诺以及蕾妮·莱尔夫。杰克猜测托尼可能是抓紧乔丹出庭作证前最后一点时间面授机宜。虽然隔了这么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能看见他的嘴唇不停地动,而且不停地打着手势。

  “我怀疑今天下午,这里将会上演一场闹剧。”杰克边说边和亚历克西斯慢慢挪进旁听席,坐进上午的座位。亚历克西斯说她想离陪审团近一点,这样可以观察陪审员的表情和动作。不过这会儿,陪审团还没有进入法庭。

  “我担心你的想法是对的,”亚历克西斯说着坐下来,把公文包放在脚边的地板上。

  杰克坐下来,不断调整姿势,适应硬邦邦的橡木座椅。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整个法庭,打量着法官座椅后面那架堆满了法律书的书架。审判区除了原告席和被告席,还有一块装了轮子的黑板,铺着斑点图案的地毯。当目光转向右边法庭文书的座位时,他意外地发现了新目标。佛朗哥正对他怒目而视。跟上午不同,阳光的角度有了变化,杰克注意到佛朗哥眼窝深陷,眼睛像两颗闪光的黑色鹅卵石。杰克很想再次挥手致意,不过这回理智占了上风。他上午已经享受过挥手的乐趣了。真把佛朗哥惹急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你听了克雷格那番话,是不是也挺吃惊的?”亚历克西斯问。

  杰克刚好想跟佛朗哥停战,于是回过头来,面对自己的妹妹。“我觉得‘震惊’这个词更为准确。倒不是尖刻,我真的觉得跟他的性格不符。自恋的人都这样评价自己吗?”

  “通常不会,除非在心理治疗中受到医师的鼓励。当然,这里指的是确实有人格障碍的,而不是像大多数医师那样,仅仅是有自恋倾向。”

  杰克在这个问题上没多说什么。他可不想跟亚历克西斯争论克雷格属于哪种人。他换了种说法,“这番话是对压力的暂时反应,还是自我认识真正发生了变化?”

  “时间会证明一切,”亚历克西斯说。“不过我觉得有希望,这事会向很好的方向发展。克雷格确实是体制的牺牲品,被迫不断竞争,不断领先,而且只有在听到布朗大夫这样的老师表扬他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确实领先了。他自己也承认对这种赞许到了上瘾的地步。等训练结束了,他就像瘾君子断了自己最喜欢的毒品,同时又不得不在种种限制下行医,现实让他有很强的幻灭感。”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