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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噢,他会游泳,这件事他能做。”然后,她随便说了声,“我们别站着了。”

  他们坐到踏平了的草地上,考特尼的两条长腿卷在前面,双臂抱膝,克莱尔也用双臂紧抱她的光膝。

  在考特尼看着远处正在作准备的参赛者时,她端详着他虚弱的青铜色的侧影。她说,“汤姆,比赛以后——今晚还有什么,每天晚上都有吗?弗雷泽的那段话老在我心里,让我觉得这会是一个非常乱腾的礼拜。”

  “一点也不会那样。没有必要过一个罗马式的农神节。只不过是比平日更自由,更放纵,没有相互制约。一年中的这一周是人们打开阀门出气的一周,出的是得到允许和合法的气。每人都从公共储藏室里得到双份食物,包括鸡和猪肉,如果想要,酒也给双份,有舞蹈,选美比赛,有各种波利尼西亚游戏供人观看和参加,还有赠送节日贝壳。”

  克莱尔想起了雷切尔·德京生气的样子——是真是假?也许是真的——对莫尔图利的贝壳生气。她能戴上吗?现场观察研究,这是莫德·海登教给的办法。“为什么要用贝壳?”她问考特尼。“他们有‘共济社’大棚,全年都可以放纵。”

  “不全是这样,”考特尼说。“一个土人只有在有真正的理由时才可使用‘共济社’大棚。如果被问起,就必须证实他确实需要。在节日期间,没有必要证实或解释任何事情。假如一个已婚女人看上别人的丈夫或某个单身汉,她只需送给他一只磨光的贝壳来安排约会就行了。她想送出多少贝壳就送出多少,男人们也是这样。”

  “叫我听来很危险。”

  “不,克莱尔,不真是这样,尤其是在这种文化背影之下。它完全是一种有节制的游戏。假如我已经结了婚,可全年都在暗恋着你,那么,今天或明天我会送你一只贝壳。如果你戴上这条我做的项链,我们谈一谈安排一次在村外的会见。这并不意味着你必然同我睡觉,它意味着会面和交谈,喝酒和跳舞,下一步干什么就要看情况了。”

  “一周过后会发生什么呢?”

  “呃,我虚构的妻子不会生我的气,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反对她。生活又回到往日轨道上。有时候,不很经常,这个周过后,需要调整。新的爱情萌生,于是主事会就出来居间调停。”

  “9个月后会怎样?”克莱尔问。“如果这种爱情产生出一个婚外孩子来又会怎样?”

  “很少发生这种事,都非常小心。他们的预防很有效,当真有孩子产生,母亲有权选择是亲自抚养还是把孩子交给主事会安排给某对不育夫妇。”

  “他们想的很周到,”克莱尔说,“好啦,我仍然支持。”

  “在老家这行不通,”考特尼说。“我经常想这件事,可是不行。这儿的人们对此已有了两个世纪的习惯。他们从一出生就受到环境的熏陶。我们那儿却没有准备。太不幸了,我认为在老家对待婚姻的态度是不能同许多你认为可爱的人会面,人们在这种态度下长大是很不幸的。我记得有一次在芝加哥,站在政府和麦迪逊大道的拐角处,看到一位纤细的年轻浅黑女郎,那么可爱,我陷入爱河足足有10秒钟,我想,如果我能同她说话,一起外出,看看她是否有意于我该多好,但接着绿灯变了,她消失在人群中,我走我的路,再也没见到她。没有贝壳项链赠送,你瞧。与此相反,我不得不把自己限制在人为创造和规范的社会群体中,在这些群体中进行我的选择。有时我觉得上了当,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我明白。”

  “结婚后,喔,人类学家了解这个,没有婚外自由,两性在互相摩擦中沿同一条轨道走向老年,顾不上沿途风光,不允许走别的路。教会和政府高兴了。那是无法实现的,如果留在轨道上,你感到压抑;如果你不呆在轨道上,如果你溜到别的路上,仍然有压力。我曾经历过,克莱尔,我理解。记住,我是个离婚律师。”

  “是的,”克莱尔说。“我想我们中有些人有同样的感觉,节日所包含的目的使他们看清了这一点。我们只是还没完全看透它,或许不想看透。然而,想一想,当我们刚到这儿时,哈里特·布丽丝卡真的告诉我,丽莎·哈克费尔德对她表示过她觉察到了老家这方面的某些缺陷,例如你刚才谈论的对单身或结婚的限制。”

  “我不感到吃惊,”考特尼说。“自从来到这儿,我对自己在中西部的岁月就感到似乎不可思议了。”

  一声尖利的哨音打断了考特尼的话语,接着是一阵响亮的欢呼声从左面传来,使他完全无法说下去了。考特尼和克莱尔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看到远处那排竞赛选手跃离陆地,坠入空中。有的动作优雅,有的只是笨拙地旋转着,像许多拉格弟·安迪穿过大气层。这些人看上去都是棕色,接着,在接近水面的地方,克莱尔看到了那个白色多毛的身体,两臂像箭头一样伸向前方,身体像木板一样挺直。

  马克是5、6个首先入水的人之一。在这些人中,只有马克一人不是撞击水面,溅起水花,而是像刀一样劈开水面,干净,漂亮,消失在水中。他的周围是四溅的水花和水柱,接着是浮动的人头。当马克滑出水面时,已经领先离他最近的选手有5至10码远。他采用澳大利亚式爬泳,开始轮动白色的手臂,划水,头枕着柔和的海水,双腿像剪刀一样一开一合,全速向前,身后留下一串白色的浪花。

  “你丈夫遥遥领先,”考特尼压倒其他人的喧哗声对她说。“他后面是莫尔图利,紧跟在后的是华特洛。”

  克莱尔将目光从马克身上移到正在他后面紧追不舍的两个棕色身影上。他们游得比马克难看,粗糙,声音大。莫尔图利和华特洛都在努力用手击水,侧身换气的距离更远些,踢腿的动作更明显。过了一会,3位领先者后面的其他棕色面孔、棕色肩膀,棕色胳臂逐渐拉开了距离。

  克莱尔不带感情地观看着,居高临下,好像在观看一些上足弦的小玩具在一桶水里互相争斗。

  她觉察到考特尼在看他,他的手指着表盘。“15分钟了,他们游了半海里,”他说。“游得相当快。你说得对,你的男人会游泳。”

  我的男人,她想,让我的男人、我的男人、我的男人的回声在她脑海里不停地回响吧。

  “瞧他一路领先,”考特尼说。

  她在看着,但没有看到,所以她现在把心收回来到眼睛上。是真的。在马克和那两个土人之间有一大段距离,也许足有20码。她俯视着那个白的,那个伟大的白心上人,优胜的男人,在比赛中取胜,展示他的强盛。这时,吹毛求疵的问题又顽强地冒了出来:有男子的外表和男子的技艺就是一个有男子气的男人?马克是个男人吗?如果我是个女人,又如何去弄明白这个问题呢?

  “你肯定非常骄傲!”一个尖细的年轻女子的声音在对她说话,克莱尔发觉漂亮的特呼拉跪坐在考特尼和她中问。这个土著姑娘眼睛闪闪发光,皓齿微露。

  克莱尔默默点头表示承认,考特尼则开玩笑似地对她说,“你的朋友华特洛不太习惯落在别人脚后。”

  “我没有倾向性,”特呼拉一本正经地说。“华特洛是我的朋友,但莫尔图利是我的堂兄,马克·海登是我的——”她迟疑了一下,在她有限的词库里寻找着,然后说,“——他是我的来自远方的指导。”她指着下面。“瞧,汤姆,华特洛正在赶过可怜的莫尔图利!”

  克莱尔惊异地盯着这个土著姑娘,忘记了看比赛。自从接待仪式那一晚上特呼拉站在她旁边那时起,她一直把她仅仅看作是村子里的另一个漂亮的女性,一个特殊的女性,是这个部落里又一个值得研究的成员。然而,现在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姑娘同马克和她本人有着一种更密切的关系。马克是她的“指导”。她是马克的“知情人。”在两周中的大部分日子里,马克同她长时间呆在一起。这个姑娘现在对马克了解的也许比克莱尔还多。她对那个奇怪的、阴沉的,几近中年的来自加利福尼亚的马克会怎么想?她会认为他完全是一个男人吗?她既然了解了这么多,怎么会这么想,而克莱尔了解的很少都不敢那么认为。但是,这些问题都没有结果。特呼拉根本不了解马克。她了解的是一个提问题和作笔记的人类学者。她认识的是一个游在她的同村人前面的强壮的白人。她不了解那个清教徒的教父曾污蔑过特呼拉的草裙,就是克莱尔昨晚为爱而穿过的那件草裙。

  32

  克莱尔看到,考特尼和特呼拉,以及他们身后的每个人都被下面的比赛吸引住了。她叹了口气,向前探了探身子。游泳者们在碧绿的水中形成的图形比她刚才看到的大不一样了。几分钟前,她还认为他们很像一条水花组成的长绳,沿着长绳是一串绳结,这些绳结是参赛者的头和肩膀。水花长绳不见了,水面上出现的是一个紧密的三角形,正朝她脚下的石岸前进。三角形的顶点仍然是马克,他的水淋淋的白色胳膊抡出水面,伸向前,劈下去,活像密西西比河上冒险船上的桨。在他的左后面,看来相当靠近他的是那个宽肩膀的华特洛。右后面,稍远一些的是莫尔图利。再后面是三角形中的其他棕色的选手,距离比以前近了,毫不放松地划动双臂,双腿乱踢,侧身,呼气,吸气。

  她听到考特尼对特呼拉宣称,“他们正在接近他,只差一下了。瞧,那是华特洛。我认为他用不了多少——”

  “他很壮,”特呼拉说。

  克莱尔听到观察者的喧嚣声正在升高,随即爆发出一片欢呼。200个嗓门齐声呼喊,就像喇叭在发出吼叫,考特尼和特呼拉一跃站起身。

  “瞧他们——瞧他们!”考特尼喊着。他侧转身。“克莱尔,你一定要看最后——”

  克莱尔不情愿地站起身。参赛者的前面部分已经看不到了,但当她走近考特尼和特呼拉时,又能全部看到了。

  马克刚好到达巨大石阶形峭壁的脚下,像只白色海豹从水中爬出来。他站起来,是第一名上岸的,抖掉身上的水,回头一看,正好看到魁梧强壮的华特洛在登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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