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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他坐到了椅子扶手上,用手拍打着她的头发。

  “这不仅仅因为我是护士,”她照直说下去,旁若无人,“是因为我该当如此。重要的医生娶护士,不少人是这样,但他们不会娶那些不漂亮或者不富有或者起码连特别之处也没有的护士。我不想责备沃尔特,我只是在男人们看重的方面不幸运,我不具有男人要求妻子具有的外部形象。作为男人,妻子代表他的爱好,他的威信和地位,他的判断力,他的自我——她是他的大使,在鸡尾酒会上作介绍,主持他的餐会,或者挽着他的手臂出现在别人家里,而我除了床上则一无用处。”

  “宝贝,别傻了,沃尔特总是夸你。”

  “夸我床上功夫,不会是别的。可是他不顾我的情况,不断地来看我,床上的我蒙住了他一时。”

  德尔加多医生兴奋地抓住她的肩膀。“我不否认他讲到过这些。如果我不了解他,一定会认为他是个牛皮匠。我不明白一个女人怎么会像他所说的那样。”

  她几乎没听到他说的什么,悲愤地盯着前方。

  他轻轻贴近她。“瞧,宝贝,理智些,一切都过去了。皇帝死了,照样喊万岁。沃尔特走了,老赫布不是来了吗?何不顺水推舟?你看来是有理智型的,何不笑对烦恼?许多女孩认为我很合意,她们却得不到我,而你能。”

  她已经心神稍定,仰脸看着他,神情迷惑。

  “让我们像你早就计划的那样出去吃饭,”德尔加多医生说。“然后,回到这儿,好好享受一下,再——”

  “回到这儿干什么?”

  他停住。“享受一下,我说。”

  “你的意思是今晚同我睡觉?”

  “然后天天晚上,别以为是奇耻大辱。说到底,你也并非纯——”

  “出去。”

  他吃了一惊。“什么?”

  哈里特站起来。“出去,马上。”

  德尔加多医生慢腾腾地离开椅子扶手。“你不是——认真的吧?”

  “你已经听到了两次。”

  “年轻姑娘,放下架子吧。你是谁?我一直试图提醒你。你已经相当引人注目,所以我来了。你已经得到不少了,据说,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洗手不干,你会因需要伙伴而死去。”

  “我说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滚出去,否则我要叫房东将你扔出去。”

  德尔加多医生脸上挂着轻蔑的微笑,带着傲慢的神态,喝完杯中酒,拎起外套,走向门口。他握住门把。“你的丧礼,”他说。

  开了门,他又猛然踅回。“我差点忘了,”他说,伸手到上衣里面,抽出一个长长的马尼拉信封。“沃尔特说一定要交给你,是一封他要你读的信。”

  他伸过手来,但她没接。他一怒就丢到大理石灯台上了。

  “医院见,护士,”他说完,走了。

  哈里特无力地呆在屋中央,眼睛盯住沃尔特的信。现在她对他要向她说些什么不感兴趣。那像是吻死去的人,像是海明威写的在洛桑的场面,“不知名者”在护士凯瑟琳·巴克利死后亲吻冰冷的她一样。

  一、两分钟后,哈里特回到厨房的厨台旁,重新倒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端着杯子,将脚上的鞋子踢到一边,在房间里无目的游荡,不时地呷着威士忌。在衣柜前,她停住,将杯子放到一边,脱得只剩下尼龙衫裤。她从衣钩上摘下浴袍,披到身上。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做点吃的,比如一个三明治什么的,随后她觉得应当再喝一会儿。

  她又开始在房间里游逛,最后停在窗前。令她高兴的是下面的雾更浓了,至少她不必在这样潮温多变的天气外出。从窗户旁转回,她开始注意大理石台上的马尼拉信封了。她草草地喝完威士忌,径直到信封前,撕开信封。她猜度着是否他还敢送钱给她,如果真是这样,她就在下次见到他时摔到他脸上。随即她意识到这一幕将不会发生,因为她见不到他了,事到如今再在医院继续呆下去已经不可能了。

  信封里是一封长信,用的是雷纳学院的信笺,收信人是“亲爱的沃尔特”,落款是“莫德”。信上还附有一张白色备忘小纸条,顶端印着“来自医学博士沃尔特·泽格纳”的字样。上面的字出自女性之手,“亲爱的布丽丝卡小姐,博士要求我将此信转到你处,他认为你会很感兴趣,他正要以你的名义给海登博士写信。”字条上的签名是“斯奈德小姐代泽格纳医生。”

  08

  一头雾水,哈里特将信和空杯子一起带到大椅子那儿,坐下来,后来的15分钟她便被带进了三海妖的仙界中去了。

  读完信,她懂得了沃尔特的大度。他要她离开这儿。一气之下,她决计不离开,继续在医院呆下去令他难堪。然而她知道,这固然可以令他不快,但也不会令她更快活。

  她又瞅了瞅莫德·海登的信,突然觉得想永远离开旧金山。三海妖是这种转变的一种合适的过渡,那将把她同目前,连同她的过去,永远地分离开来。她需要一个新开端,一个绝对的新开端。

  20分钟后,又喝了一杯,面前盘子里盛着乳酪三明治和一杯咖啡,打开蓝色圆珠笔,展开信笺,写道,“亲爱的海登博士……”

  莫德已经读完给远在科罗拉多州丹佛市的奥维尔·彭斯博士的信的副本。

  “我说,”莫德道,“这应该使马克高兴。”

  “我永远不明白马克看中他哪一点,”克莱尔说。

  “噢,你们曾见过彭斯,我倒忘了。”

  “那是去年我们途经丹佛时见的,”克莱尔说。

  “是的,是的。我想他是你们得认真结识的一个人……”

  克莱尔不以为然。“或许是,”她说。接着她又补充说,“马克识人比我理智,我是第一眼就下结论,并且不好改变,彭斯博士那种像粘乎乎的无血海洋生物的样子令人反感。”

  莫德被逗乐了。“太空想了,克莱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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