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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雷切尔听着,心在收缩着,她想:你什么都知道,米切尔小姐。

  雷切尔的思绪又回到过去,她和米切尔小姐的孪生问题在不远的过去交汇在一起了。在她整个医学院及后来的生活中,都曾有着男人,有时是学生,有时是大一些的男人。也曾有过求婚,有令人愉快的求婚,也有颇具吸引力的求婚。会是非常美满的,雷切尔,你工作你的,我工作我的,我们可以雇人照看孩子,我们一次可以买两张床,享受降价优惠,哈哈。来吧,雷切尔,说点吉祥话吧。记住,组织家庭,一起工作,一起生活。然而她总是重复着同样的回答。你是个可爱的人,阿哥(或是贝利,或是迪克,或是约翰),可是你瞧……除此之外……并且还有……这就是为什么我恐怕不会答应,我真的不会。

  她总是尽力减少对最成熟的友谊的感情和热情,并且每每都是成功的。只有两次,在她下定决心专业化,成为一个精神分析医生后的那一年,她允许自己建立一种超级关系来超越友谊。一个目标是她的同学,一个来自明尼苏达的笨头笨脑的瘦高个。事情安排在他那廉价的单身宿舍里,地点就是他的床(他们曾就这个同时开过玩笑)。她对此有所准备,就像补一次牙那样来对待之。她没有给予什么东西,他给予的多一点。这出戏只演出了一场。这样做只是为了追求经验——没有亲自经历的第一手知识,将来怎么能指导别人?——她同一个傻里傻气的年轻教授、丈夫的父亲般的男人调情,并同他在凯特琳娜岛上的一间旅馆平房里度过一个周末。此举提供了更高一级的专业知识,但无快乐可言。即使当他进入她体内时,她还是保住了自己的秘密。她的角色仅仅是个无辜的旁观者,不偏不倚的观察员,并且就她所知,他也许手淫过。演了3场后这出戏又闭幕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没度完这诗一般的周末就离开了。这是雷切尔第一手经验的最后一幕。从此以后,雷切尔关于官能的知识就只是来自于听课、阅读,或最终得之于她的病人。她使自己相信,她的性欲已平静地休息了,像一位睡着的公主,当合适的王子来临,她同她的感情会照常醒来。

  14个月后,这一天到来,意中人来了。她和她的感情的确醒了过来,一切都按时发生。他那时40岁,现在41;她那时30岁,现在31。他是一个大块头、温厚的人,一双牛眼似的可爱的眼睛,充满生气的体魄,是个受过充分教育的单身汉,有着最好的天性、最广泛的兴趣、最高的收入,就是贾格尔、厄尔姆和摩根经纪公司的那个摩根,名字叫约瑟夫·伊·摩根。家庭也很好,她醒来了,很幸福,而他堕入情网,心甘情愿。

  头10个月的流水账很简单,可节省许多笔墨。第1章,美术画廊、博物馆。第2章,剧院、电影院。第3章,夜总会、各式酒吧、酒馆。第4章,他家的屋子,他的家人,可爱的人们。第5章,她的朋友的屋子,她的朋友,美妙的人们。第6章,晚会,许许多多晚会。第7章,在拉瓜那、新港、马利埠、特朗克斯等地停车,接吻,接吻。第8章,她的宿舍,爱抚,爱抚。第9章,卡默尔周末,夜晚沿着水边散步……

  米切尔小姐在啜泣,可雷切尔并不为那晚从水边的散步走开而遗憾。当米切尔小姐再次开始讲述时,雷切尔便想打退堂鼓,因为她知道接下去的是什么,以前已经听过了。

  “就是那天,在里维埃拉,我觉得是对的,”米切尔小姐在说。“我像一个胆小的学生拼命逃开,而他怀着爱来追我,决心倾吐他的问题。但是我更加拿定主意,当我们驱车回戛纳时,我确信问题已经解决了,我要说是的——我要说是的,上帝,结束它,来一个幸福的结尾。可太阳还没落山,他提出我们换上泳装,到海滩去喝鸡尾酒。于是我在小屋里换上衣服,然后他也换上。当他从里面出来时,我感到有些不对劲,我是说令人作呕。这个兔鬼子穿着比基尼裤——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那么粗俗——那么兽气——他作为一个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一样的——可某种别的东西使之不同。我无法看他,他却摊开四肢躺在我旁边,就在此时此地他脱口说出——求婚——马上结婚——而我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我开始大哭,跑回旅馆去了。医生们不让他进——可我能说什么?——不管怎样,你看我的境况——就是崩溃,正如你已经知道的那样——就从那儿开始,从那件事——就从那开始——”

  结尾,那是结尾,雷切尔想起了自己的事:

  他们发现了凯默尔北面沙滩的一片寂静的延伸带,在树中间停下车,他帮着她从陡坡上下到沙滩上。沙滩上很暖和,海水在月光下轻轻泛着波浪。他们将鞋子踢到一边,赤脚顺着波浪走着,手拉着手。她知道他会求婚,这个敏感的大个子,是如此爱她,她也爱他,但她保持沉默,他却开口求婚。她冲进他的怀抱,最后想一想,最后在这一幸福来临后她连一秒钟也没有去想,只是当他轻声诉说爱慕时不停地点头。

  他要庆贺一下,他要同她一道冲进水里。她不明白这怎么可能,他们没有游泳衣。他高兴地说他们现在不需要衣服,他们实际上已经结了婚。她对内心发生的事情糊涂了,默默地表示赞同,心神不定地走到突出的岩石后面脱开了衣服,解开了第一颗衬衫扣子,感到冷,站在那儿打颤,发冷打颤足足有500多秒钟。后来,她听到听她的名字和他的动静,从岩石后冲出来准备向他解释,就算是某种解释,发现他原形毕露,正像他指望她也如此那样。她脸上的恐怖样子马上消除了他脸上满不在乎的笑容。她注视着他那宽大的毛茸茸的胸脯,不情愿地,恰似在梦中,向下看去……是的,米切尔小姐,是的……她从沙滩上跑开了,摔倒了,爬起来,再跑,他喊着在后面追。

  当他穿好衣服回到车上,她已等在那儿,不哭了,平静了。在回家的整个路上,好远好远的路上,他们俩有理性、有教养的可怕,以至于在早晨到来,洛杉矶出现在迷雾中时,事情便真相大白了,过错都是他一个人的。他应该知道得更清楚些,你瞧。女人同男人不同,更容易紧张,更富于感情,你瞧。男人好向前闯,好冲动,好忘事。她的职业同她的脆弱女性毫不相干。她已应允了一次结婚,并且被弄垮了,紧张过度。同意吗?他们将会结婚,一切事情都会解决。事情总是如此。我爱你,雷切尔。我爱你,乔。事情会好的,雷切尔。我知道,乔。最好开始考虑定个好日子,雷切尔。我会的,会的,乔。那么,明天晚上怎么样?明天晚上。

  明天晚上一直持续了4个月,有的约会如约了,有的则没有。约瑟夫·摩根想逼出个婚期来。雷切尔则运用女性历史上的一切招数来避免确定日子。她的防御都是建立在急诊、一次业余出诊、写精神病学报告、参加会议、招待亲友、患病未愈等借口上。一直拖到了上星期。发生了一场战斗。他说,她在耍他。如果她不爱他,为什么不明说?她说,她真的爱他,非常爱。那么为什么要逃避他,骗他,真正地拒绝同他结婚呢?事情会弄明白的,她说,不久就会明白的。然后他说了她又说,他说了最后几句话,这几句话是:他不想再逼她了,但他的愿望还是那样,他的允诺不变,当她想好后必须到他那儿告诉他。

  这场毁灭性的争吵发生在上周。

  昨天晚上,她在报纸的好莱坞栏里读到,有人看到摩根同一个意大利年轻女电影演员一起进餐。

  她晚上有3个小时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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