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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阿曼达踱着踱着,又发现了另一方面的价值。如果真相大白,也会使另一个人得救,就是她新近结识的朋友利兹·芬奇,她会因为搞到这个特大新闻而留驻巴黎。阿曼达仿佛看到了通栏大字标题传遍了全世界——然而,这时她仿佛还看到了别的情景,她停下了脚步,仿佛看到了卢尔德的末日,看到了卢尔德成了一个鬼域麇集的小镇,成了一个远离城市的小镇。她感到了一种悲凉和犯罪,因为她充当了毁灭卢尔德的阿提拉,不过——见鬼去吧,她对自己说。在她的现实世界,不应当有任何病态的、虚伪的信仰以自己的方式去腐蚀人们,把人们引入歧途,然后加以毁灭。很有可能,她自言自语,一个卢尔德消失了,人们会再创出一个,另外一个卢尔德。这与她丝毫不相干,她现在只关心她唯一心爱的人,肯,还有她萍水相逢的朋友,利兹·芬奇。

  这时她意识到高蒂尔太太回到了起居室。“我的老朋友,阿巴底先生,没有在家,一整天都呆在孙子家。我刚才和他通了电话,告诉了他怎么回事。他对我说合同很简单,他打算拟好合同,明天一早带回巴特里斯,吃午饭时你就能看到。”

  “明天?”阿曼达问。

  “你可以返回卢尔德,明天早上再回来。路又不太远。要不你可以留下来和我还有让一块儿用晚饭,在附近一家英国霍萨纳小旅馆过夜。那里一般不接待人,不过我可以替你安排。”

  “很抱歉,我不能留下,我必须赶回卢尔德。您知道,我的丈夫,肯他——”

  “他在祈祷奇迹?”

  第一次,高蒂尔太太的脸变得慈祥起来,“快回到他身边吧,明天你会拿到日记的。我向你保证。”

  黄昏时分,伊迪丝·穆尔站在佩拉玛尔神父的雕像前。在伯纳德特时代,佩拉玛尔神父是卢尔德教区的牧师,是他第一个承认这个农村姑娘看见了圣母玛利亚的显灵。她仰望圣心教堂的钟楼,教堂的尖顶辉映着明亮的灯光。令伊迪丝感到欣慰的是,她想起就是这个教堂,在1903年,最后终于取代了佩拉玛尔神父原来的那座教区教堂。他的遗骨放在了教堂的地下室里,而且他从前使用过的木板忏悔室也移到了那里。

  还有一件令她宽慰的事,就是鲁兰神父亲自为她的忏悔做好了安排。三年前,鲁兰神父便开始关心伊迪丝的病情,这三年来,他一直和她夫妇保持着友好往来。雷杰知道妻子见过克莱因伯格博士后,自己又亲自跑了一趟,便给鲁兰神父打电话,要他请一位非常可靠的牧师听取伊迪丝的忏悔。他暗示鲁兰神父,这次忏悔对伊迪丝来说非同小可。他对鲁兰神父说,伊迪丝的忏悔不宜安排在特区的小教堂,她本人的心愿希望安排在旧城区的圣心教堂,这些完全是出于情感上的考虑。因为在三年前,伊迪丝在她恢复健康前的一个小时,她就是在圣心教堂做的忏悔。虽说这些安排有一丁点儿怪念头,可很明显,它一点也没有使鲁兰神父感到不快。对于雷杰的两个请求,鲁兰神父完全持合作态度。时间和地点都已经确定下来了,时间就是现在。

  伊迪丝走起路来很明显一瘸一拐,她穿过圣比尔大街,沿着埃格里斯街走下去,然后慢慢爬上教堂入口的台阶,走进了教堂。教堂内的长椅上坐着几个做祷告的人,伊迪丝悄悄地走到远离长椅的地方,跪了下来,默默地祷告起来。

  “我的主啊,让您蒙受耻辱,我深感内疚,”她低声祷告着,“我痛恨我的罪孽,由于我对您的冒犯,咎由自取。主啊,您宽厚仁慈,我应当倾注全部爱心,在您的德行感召之下,我决心忏悔自己的全部罪孽,苦修苦练,弥补今生。阿门。”

  伊迪丝慢慢地站起来身来,蹒跚地沿南道走向忏悔室。鲁兰神父说,有牧师正在那里等着她。伊迪丝一边向前走,一边极力推测牧师可能做出的反应。既然鲁兰神父知道这个牧师在这里听她忏悔,那么这位牧师一定也和鲁兰神父一样宽厚仁慈吧。雷杰常说,在卢尔德的牧师当中,鲁兰神父是最实际、最有头脑、最了解世事艰辛的。他今晚安排的人或许和他同样通情达理、机动灵活,或许会因她的冒犯而生气。她无法猜测会是哪一种结果。

  走进忏悔室,伊迪丝再次跪下身来对着板壁的雕花空格说:

  “神父,请救救我。”

  空格里面传来一种微微压抑,像叔伯一样亲切的声音:“你讲吧。”

  这些年来,伊迪丝不止一次忏悔,很快便进入了正题。“饶恕我,神父,”她祈求着,“我向全能的主和您——神父忏悔,我有罪。从上次忏悔到现在快有一个星期了,今天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我应当受到惩罚。”

  空格里面没有一丝反应,伊迪丝知道神父正全神贯注地听着。伊迪丝继续忏悔,她心里感到踏实,因为忏悔的内容必须严守秘密。“神父,我的痊愈,医疗中心一直认为是由于出现了奇迹,而且伦敦大主教也说应当这样宣布。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到这里最后诊断的大夫发现,治愈只不过是暂时的现象,恶性肿瘤再次出现在我的体内。”

  沉默了一会儿,牧师低声说:“你能肯定吗?你的医生能肯定吗?”

  “是的,他可以肯定。”

  “他已经和布耶尔大夫谈过了吗?”

  “除了我和雷杰以外,还没有和别人谈过。”

  “你的罪孽?想忏悔些什么呢?”

  “我有罪孽,神父。克莱因伯格博士告诉我,我的病情将进一步恶化,最终无药可治,除非我愿意接受一种新手术的治疗。有位大夫正秘密地进行实验,这位大夫准备明天来卢尔德,星期天为我作手术,据说手术的成功率只有70%。如果通过手术治愈,我将不再被认为是由于出现奇迹痊愈的女人,是吧?”

  牧师避而不答,却问道:“你的罪孽呢?”

  “我正和诱惑作斗争,神父。长时间以来,在人们的心目中,我是一个奇迹女人,因而帮助了我的丈夫。眼下我们的餐厅生意兴隆,我们把全部财产都投进了餐厅业务。此刻如果我不再是一个奇迹女人,生意就没法再进行下去,最后我们只有倾家荡产。雷杰和我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办法,这就是我的罪孽,神父。我要雷杰去找克莱因伯格博士,问他如果我同意接受手术治疗获得成功,他能不能对医疗中心说,我是奇迹痊愈的。我向他恳求,要他替我说谎。”

  “那么克莱因伯格博士对这个问题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无权宣布我是奇迹痊愈的,只有教会才有权。他说,如果教会有人不理会手术——而宣布我是奇迹痊愈——他决不会提到手术。他要我恳求教会中的某人对此事不加追究,宣布我为奇迹痊愈。”她的声音有些犹豫,“有这种可能吗,神父?”

  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空格里面传来了牧师的声音。“不,不可能。既然已经知道你是手术治愈的,却说出现了奇迹,这是欺骗,教会无法通融。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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