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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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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50英尺的高度,塞思那又一次被风吹向一侧。米尔顿奋力将它对准位置。雅维在喊:“Vaca!Vaca!”内特立刻意识到他是在说牛。他也看见了。他们避开了第一头牛。 就在他们撞上之前的一瞬间,内特看见一个男孩拿着一根木棍在草丛里奔跑,他浑身湿透,惊恐万分。他还看见一头牛从跑道上躲闪开去。他见雅维一边护住自己,一边瞪视着挡风玻璃,他张大着嘴,但没发出声音。 飞机一头栽在草从里,但仍在前冲。终于是降落,而不是坠机。就在这一刻内特指望他们能躲过死神。又一阵狂风将他们吹离地面10英尺,接着又落回到地面上。 “Vaca!Vaca!” 螺旋桨划进了一头好奇地站着不动的硕大的母牛的体内。飞机剧烈地颠簸着,所有的窗子都向外飞去。三个人一同发出了最后的惊叫。 内特侧卧着醒了过来,他浑身是血,吓得没了人样。但他还活着,而且。突然意识到雨还在下。风呼啸地穿过机舱。米尔顿和雅维的身体叠在一起,但两人也在动弹,试图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内特找到了一个窗口,把头伸了出去。塞思那侧翻在地上,机身下有一片折断的机翼。到处都是血,但这是母牛身上流出的血。倾盆的大雨很快把血冲走了。 拿木棍的男孩领他们来到跑道附近的一个小牛棚里。米尔顿双膝跪地,向圣母马利亚祈祷。内特看了也跟着祈祷了几句。 没受什么伤。米尔顿的额头上有一道不太深的口子。雅维的右腕红肿起来。更多的伤痛要过一会儿才感觉到。 他们在地上坐了很久,望着外面的风和雨,想着原本有可能出现的惨剧,谁也没有吱声。 牛的主人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来。这时风暴己经减弱了,雨也暂时停了下来。他光着脚,穿一件磨旧的芝加哥公牛队的白色T恤和一条褪色的细布短裤。他名叫马科,脸上丝毫没有节日的欢快表情。 他把男孩打发走,然后同雅维和米尔顿谈起牛的价格。米尔顿关心的是他的飞机,雅维关心的是他肿胀的手腕。内特站在靠窗的地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圣诞夜来到巴西内陆,鼻青眼肿、浑身是血地听二个巴西人用异国的语言在讨价还价;而能活着已属大幸。他一时找不到答案。 从附近还有些牛在吃草的情况看,这儿的牛贵不到哪儿去。 “我会支付这笔钱的。”内特对雅维说。 雅维问那人要多少,然后告诉内特说:“100雷阿尔。” “他收美国运通信用卡吗?”内特问。但显然没人听出他的幽默来,“我会付的。” 才100美元。即使为了让马科不再唠叨他也愿意付这笔钱。交易谈成了,马科成了他们的东道主。他把他们领到家里,一个光着脚的矮个儿女人正在准备午饭,她热情地欢迎客人的到来。 显而易见,潘特纳尔很少有客人光顾。当他们听说内特是从美国来时,便赶紧把孩子们叫了过来,那个拿木棍的男孩有两个兄弟,他们的母亲让他们好好地瞧瞧内特,因为他是个美国人。 她把客人们的衬衫拿去浸在一个满是肥皂和雨水的盆里。他们围坐着一张小桌子在吃米饭和黑豆,连光着膀子也没在意,内特很为自己突起的二头肌和扁平的腹部得意。雅维也有着举重运动员的身材。只有可怜的米尔顿已经露出了人到中年的颓相,但他并不介意。 他们二个在饭桌上很少开口,坠机的可怕场面仍历历在目。 孩子们坐在旁边的地上,一边吃着面包片和米饭,一边注视着内特的一举一动。 沿着一条小径走四分之一英里有条河、马科有只装有马达的船。乘船到巴拉屯河需要五个小时。也许他有足够的汽油,也许他没有。但那只船绝对坐不下他们二个人。 天晴了以后,内特和孩子们去失事的飞机那儿取他的手提箱。一路上他教他们用英语数一到十,他们则教他葡萄牙语。孩子们都挺可爱,开始还有些腼腆,但不一会儿便和内特混熟了。这是圣诞夜,内特在提醒自己:圣诞老人会来潘特纳尔吗?似乎没人在期待他的到来。 在前院一个平整的树墩上,内特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提箱,安装那台卫星电活,接收盘一英尺见方,话机本身也不比一部笔记本电脑大多少。有一根塞绳把两部分连接起来。内特打开电源,在键盘上键入识别码和密码,然后慢慢地转动接收盘,直到它接收到了运行在赤道附近大西洋上空100英里的那颗阿斯塔-伊斯特卫星发送的信号。信号很强,短促而稳定的嘟嘟声说明,这一点。马科和他一家围得他更近了。他怀疑他们是否见到过电话。雅维说出了米尔顿在科伦巴的电话号码,内特慢慢地按下数字,然后屏息等待。如果电话无法工作,他们就得呆在马科的家里过圣诞节了:他们家的屋子很小,内特估计他得睡牛棚。太好了。 第二号方案是把雅维和马科送上船。现在已经快下午1点了,如果汽油允足,五个小时后抵达巴拉圭河时天还没有黑。一旦到了巴拉圭河,他们的任务就是寻找救援,这也可能花上好几个小时。万一汽油不够,他们就将陷在潘特纳尔。雅维没有当场否决这个方案,但没人坚持要他这么做。 还有其他的因素。马科不愿意这么晚再走。他去巴拉圭河做买卖时通常都是一大早动身的。再说他是否能从一个小时路程以外的邻居那儿弄到补充的汽油还很难说。 “嗨——”电话里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所有的人都欣慰地笑了。内特把话机递给米尔顿。他向妻子问了好,然后唉声叹气地说了他们眼下的困境。雅维轻声地在给内特作翻译。孩子们对他说的英语大为惊奇。 谈话变得紧张起来,然后突然停止了。 “她在找一个电话号码。”雅维向内特解释道。电话号码传了过来,那是米尔顿认识的一个飞行员的电话号码。他答应回家吃晚饭,然后挂了电话。 那个飞行员不在家。他妻子说他有事去了格兰德营,要傍晚才回来。米尔顿解释了他们目前的处境,她又找到了几个可能联系上她丈夫的电话号码。 “叫他说快些,”内特按下另一个电话号码时说,“电池会用完的。” 没有人接。又打了一个,那个飞行员说他的飞机正在修理。 这时信号断了。 乌云又涌了过来。内特不敢相信地望着越来越黑的天空。米尔顿急得快要哭了。 这是一次阵雨,孩子们站在凉爽的雨水里戏耍,大人们坐在门廊下默默地望着他们。 雅维又有了个主意,科伦巴市郊有个部队营地。他没有在那里呆过,但和那里的几个军官练过举重。雨停了之后,他们又来到树墩前,围住那台电话。雅维先给一个朋友去了电话,问到了那个营地的电话号码。 这个营地有直升机——这毕竟是坠机事故。等第二个军官来接电话时,雅维简洁地告诉了对方所发生的情况并要求帮忙。看雅维在电话里交谈对内特简直是一种折磨。他听不懂一个字,但身体语言能告诉他个大概。微笑,然后是皱眉,请求,然后央求。令人沮丧的停顿,然后又是无谓的重复。 雅维挂了电活后告诉内特:“他要向指挥官请示。让我一个小时后再去电话。” 一个小时长得就像一个星期。太阳又出来了,蒸烤着湿漉漉的草地。空气闷热难耐。他们仍光着上身,内特开始感到被晒得有些灼痛。他们躲到树荫下面。女主人摸了摸他们的衣服,刚才又被雨淋了一下,还是湿的。 雅维和米尔顿的皮肤比内特黑,他们不在乎灼人的阳光。马科也不在乎。于是,他们几个去查看飞机的受损情况。内特留在树下,这儿挺安全的。但下午的热气令人窒息。他的胸部和背部变得僵硬起来。他想打个盹。可孩子们自有他们的计划。他终于设法搞清了他们的名字——刘易斯是老大,就是他在飞机降落前的几秒钟把一头牛赶离了跑道;奥利是老二;最小的叫托马斯。内特依靠手提箱中的应急词语手册慢慢打破了语言上的障碍。 你好:你好吗?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下午好。男孩们一遍遍地用葡萄牙语重复这些句子,让内特学会了它们的发音。然后他又教他们说英语。 雅维拿着地图回来了。他们给兵营去了电话,对方似乎表现出了一点兴趣。米尔顿指着地图说:“希望牧场。”雅维马上兴奋地重复了一遍,但几秒钟后他兴趣的表情又渐渐消失了。接着他挂了电话。 “他无法找到指挥官。”他用英语说道,但尽量显得还有希望,“你知道,现在是圣诞节。” 潘特纳尔的圣诞节。气温高达华氏95度,而且空气十分潮湿。毫无遮挡的烈日逼在头顶上。昆虫横飞,没有驱虫剂。开心的孩子根木不指望得到什么礼物。由于没有电,所以也没有音乐。 没有圣诞树。没有圣诞食品、葡萄酒或香槟。 可这是历险,他不停地对自己说,你的幽默感哪去了? 内特把电话机放回盒子,啪地关上。米尔顿和雅维朝飞机那里走去。女主人进了屋。马科有事去了后院。内特又回到树荫底下,心想要是这会儿能听到“白色的圣诞节”、呷上一口香槟该有多好。 刘易斯牵来了三匹瘦马。其中的一匹备有马鞍,是一个用牛皮和木头做的模样难看的家什,搁在一张橙色的、类似长绒地毯的鞍褥上。马鞍是为内特准备的。刘易斯和奥利毫不费力地翻身上了光溜溜的马背。一跳一蹿便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背上,内特打量着他骑的那匹马。 “Onde?”他问——去哪儿? 刘易斯指了指那条小径。午饭后内特己经知道那条小径通往河边。马科有一条船在那儿。 干吗不去看看?这是一次历险啊。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干的。他从晾衣绳上取回衬衣,然后费力地爬上了那匹可怜的马。 他倒是没有掉下来,也没弄伤自己。 10月份时,内特和沃尔纳特山上的另外几个酒鬼曾在马背上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星期天。他们骑马在蓝岭上闲逛,欣赏秋天的美丽景色。他的屁股和大腿后来整整痛了一个星期,但让他克服了对马的恐惧感,至少不怎么怕了。 他好不容易把脚伸进马蹬,然后紧紧地拽了拽缰绳,使马无法动弹,孩子们饶有兴趣地望着他,随后策马小跑起来。内特的马也终于跑了起来,步子有些颠,震得他的胯部很不舒服,他情愿慢慢地走,于是他拽紧缰绳让马放慢速度,孩子们兜回来陪在他的旁边。 小径穿过一小片草地,又绕了一个弯,房子看不见了。前面有水,是一块沼泽地,内特在空中曾看见过无数这样的沼泽地。男孩们没有因为那条小径在沼泽地中间穿过就被挡住了去路。马在这条道上已经走过好多次了,它们没有放慢步子。水一开始只有几英寸深,然后是尺把深。接着碰到了马蹬。不用说,男孩们都光着脚,他们的皮肤像牛皮那么粗糙,浸在水里毫不介意,可内特穿着他喜欢的耐克鞋,鞋子很快就湿透。 潘特纳尔到处是水虎鱼和那些牙齿像刀一样锋利的小鱼。 他想往回走,但不知道怎么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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