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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奥斯古德和一群职员拿着电脑打印的清单和若干叠文件走了进来。他们按字母顺序把清单和文件一摞一摞地排放在桌子上,有条不紊。

  “这会叫你忙上一两天的。”奥斯古德强作笑颜地说。他打了个响指,职员们便走开了。“如果需要什么的话,到办公室找我。”

  “好的,谢谢。”埃弗里打量着第一排文件说。米奇脱掉上装,松开领带,问:“我们到底呆在这儿干什么呀?”

  “两件事。头一件,我们要复查每一笔账的项目,主要查找赢利多少,利率多少,赢利额多少,等等。我们要对每一笔账作个粗略的审查,确保赢利到了它该到的地方。比如说,多尔夫·恒巴把他的赢利分存到了巴哈马的9家银行。那很愚蠢,不过能让他快乐。再说,除了我,任何人都没法知道它的去向。他在这家银行存了1200万,因此值得查核一下。这事他自己也能干,不过他觉得要是由我来做,他就更踏实些。一小时能赚250美元,干这点事我是不在乎的。我们要查核这家银行对每一笔账支付的利息。利息的高低取决于很多因素,银行往往自行决定。因而,这也是让他们保持诚实的一个好途径。”

  “我想他们是诚实的。”

  “不错。可是别忘啦,他们是银行家。第二件事,我们得在开曼司法部门注册三家公司。这是相当容易的法律活儿,在孟菲斯就可以办成,但客户们坚持要我们到这儿来办。记着,我们可是在和投资数百万美元的人打交道。几千美元法律服务费,他们是不在话下的。”

  米奇翻阅着恒巴卷宗里的一份清单。“恒巴这人是谁?我不曾听说过嘛。”

  “我有好些客户你还不曾听说过呢。恒巴是阿肯色的一个大农场主,该州最大的土地拥有人之一。”

  “1200万?”

  “那只是存到这家银行的数目。”

  “那可得要多少棉花和大豆才能换来呀。”

  “他还经营别的。”

  “经营什么?”

  “我真的不能说。”

  “合法还是非法的?”

  “就说一点吧,他背着国内税收局,偷偷把2000万美元外加利息存到了加勒比不同的银行。”

  “我们是在帮他吗?”

  埃弗里把文件摊在桌子的一端,开始检核每一条款项。米奇看着,等着他回答。他只是沉默,显然不会回答了。米奇本可以再问一句,不过这一天他问的问题够多了。于是他挽起袖子干了起来。

  正午时分,米奇总算弄清了埃弗里的“事先有约”是怎么一回事,原来那女人正在公寓里等着和他幽会。他建议休息两个钟头,提到了商业区一家咖啡馆的名字,说米奇可以去尝尝该店的咖啡。

  米奇没去咖啡馆,倒是在离银行四个街区远的地方找到了乔治城图书馆。他走上二楼,进了期刊部,找到了满满一架过期的《开曼人日报》。他在前6个月的旧报堆里翻着,抽出6月27日那天的。他把报纸放到临街窗边的一张小桌上,凭窗俯视着大街。他定睛一看,见图书馆对面狭窄的汽车道上停着一辆陈旧的黄色谢维特车,驾驶室里坐着一个人。那人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外乡佬,矮胖的身材,乌黑的头发,穿着一件俗里俗气的黄绿相间的衬衫,还戴着一副游客爱戴的那种廉价墨镜。几分钟前,他在银行附近的街上见过这人。

  方才,银行附近的礼品店前停着的正是这辆谢维特,司机也正是他,可没一会儿它又停到了四个街区外的这儿。一个骑自行车的当地人到他跟前停了下来,掏出一支烟。他坐在车里指了指图书馆。那当地人放好自行车,急匆匆走过街道。

  米奇叠起报纸,插进外套里。他走过一排排书架,找到一本《全国地理杂志》。他坐到一张桌前,一边看杂志,一边全神贯注地听着屋里的动静。那人上了楼,瞅见了他,走到他身后时好像顿了一下,像是想看看他正在看什么似的,然后下楼不见了。米奇等了一会,又回到窗前。那人又拿着一支烟,对车里的人说着什么。然后,他点燃烟,骑车走了。

  米奇摊开报纸,浏览着头版的标题新闻:两名美国律师及其潜水指导员昨天在一场神秘事故中遇难身亡。他默默记下了要点,把报纸还回了原处。

  谢维特车仍在那儿停着,他从它的前面走到了对面的街区,往银行的方向赶去。商业街拥塞在银行大厦楼群与霍格斯蒂湾当中,狭窄的街道上挤满了游人:步行的游人,骑轻便摩托的游人,开着出租小汽车的游人。他脱掉外套,一头钻进二楼一家附设小酒店的T恤衫店。他爬上楼,要了杯可乐,坐到了阳台上。

  不出几分钟,骑自行车的当地人便坐到了酒店里,一边喝着红条啤酒,一边用菜单遮着面孔,注视着米奇。

  米奇呷着可乐,俯视着下边拥挤的街道。谢维特车不见了,但他知道它就在附近。他发现街上还有一个人在盯着他,但倏忽间就不见了。接着他又注意到了一个女人。莫非是他得了幻想症?不一会儿,谢维特车从两个街区外的一个角落拐了出来,正朝他这边缓缓开来。

  他下楼到T恤衫店买了副太阳镜,走了一个街区后,转身钻进了一条巷子。他跑过黑森森的巷道,来到另一条街上,旋即进了一家礼品店,从店的后门出去,又进了一条巷子。他看到了一家大型旅游服装店,便从边门走了进去。他盯着大街看了一会,没发现任何可疑迹象。衣架上挂满了各种颜色的短裤和衬衫,尽是当地人不买但美国人喜爱的玩意儿。他还是改不了正统,挑了条白色短裤和一件针织套头红背心,还找了双能勉强配他喜欢的那顶帽子的草鞋。店员格格地笑着,领他进了试衣室。他再次看了看街上,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衣服正合身,他问店员能不能把他的西服和鞋子在店里存放几个小时。“没问题,先生。”她说。他付了现钞,又抽给她一张10元的票子,请她叫辆出租车。她说他真帅。

  他神情紧张地望着大街,直到出租车来了。他急忙穿过人行道,进了后座。“阿邦克斯潜水旅店。”他说。

  “那可不近啊,先生。”

  米奇从座位上扔过去一张20美元的现钞。“开车吧。看好反光镜。要是有人跟上来,立即告诉我。”

  司机抓起钱。“好的,先生。”

  报纸上说,潜水指导员是店主巴里·阿邦克斯的儿子菲利普·阿邦克斯。他遇难时年仅19岁。他们三人是船被炸沉后淹死的。那是个神秘的爆炸。尸体是在80英尺深的水下找到的,水肺当时还在全速工作着。关于这场爆炸,没有任何人证物证;至于此事为何发生在离岸边两英里的一个人所共知的不宜潜水的水域,对此没人作出任何解释。文中提到还有许多问题有待解释。

  车子开了20分钟后到了博登镇。那是一个小村落,阿邦克斯潜水旅店就坐落在镇南面一块伸进海里的孤滩上。

  “有没有人跟踪?”米奇问。

  司机摇摇头。

  “干得不错,再给你40元。”米奇看了看表。“快一点了。你能在2点30分准时来这儿?”

  “没问题,先生。”

  路消失在海滩边上,尽头是一个白岩石地的停车场。旅店的正楼,人们都管它叫大房子,是一幢带锡皮顶儿的两层楼房,室外楼梯通到二楼的中央。整座楼房掩蔽在杨梅藤和野百合织成的绿色蔓网下面,浅蓝色的楼身,屋檐儿漆得洁白,与粉红色手工浮雕相映成趣。楼的右侧,稀稀落落长着些棕榈树,一条狭小的车道绕过大房子通向一大块白岩石空地,周围有十几棵大椰树,这正是停车场。它的两边各有一群十来间供潜水者居住的茅草顶客房。木板人行道迷宫似的从每间草房伸到旅店的正中央,露天酒吧就在水边。

  米奇走进酒吧。几分钟后,招待亨利递给米奇一杯红条啤酒。

  “巴里·阿邦克斯在哪儿?”米奇问。

  亨利朝大海点点头。半英里之外,一只船正缓缓劈开平静的海水,向旅店驶来。

  那船停泊在酒吧和一间窗户顶上用手写着“潜水商店”的稍大些的茅屋之间的码头上。一个瘦削、结实的矮个儿男人站在船边,大声吆喝着水手们收拾潜水器具。他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身上没穿什么,除了一条游泳裤。从他那身棕褐色油亮的皮肤可以看出,过去50多年里,他都是这么光着身子过来的。他在商店前停了一下,朝潜水教练和水手们嚷了一阵,便径直到了酒吧。他旁若无人地走到冰箱跟前,拿出一瓶“海内肯”,扳掉瓶盖,一口气喝了个瓶底儿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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