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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能做的都做了,看起来希望不大,我希望你能见见他。”

  “我在报上见过他的照片,他和我们家的人不大一样。”

  “他很幸运,长得像他母亲。”

  “很聪明吧?”

  萨姆挤出一个微笑。“是的,聪明极了,他对我的事很上心。”

  “他今天会来吗?”

  “可能,我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他在孟菲斯住在莉那里,”萨姆带着一丝骄傲说道。正是因为他的关系,才密切了他女儿和孙子的关系,使他们得以和睦地住在一起。

  “我今天早晨和艾伯特通了电话,”唐尼说道,“他说他有病,不能来这里了。”

  “好吧,我也不想让他来,同样也不希望他的儿孙们来。”

  “他想亲自来问候你,可他来不了。”

  “让他留到葬礼时再问候吧。”

  “别这样,萨姆。”

  “我知道,我死的时候没有人会为我哭泣,我也不想在事前得到那么多虚伪的同情。但我有件事想求你,唐尼,不会很破费的。”

  “没问题,什么事都可以。”

  萨姆拽了一下自己红囚服的裤腰。“你瞧这身该死的玩意儿,人们叫它红衣,快十年了,我每天都穿着它,密西西比州政府肯定希望在我被他们杀死时也穿着这身衣服。不过,我有权穿任何自己想穿的衣服,死的时候能够穿件体面的衣服对我太重要了。”

  唐尼突然之间动了感情。他想说点什么,但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睛又湿了,嘴唇颤动着。他点了点头,只勉强说了一句话:“放心吧,萨姆。”

  “你知道那种叫作迪基斯的工装裤吧?我以前穿过很多年,好像是卡其布做的。”

  唐尼仍旧点点头。

  “买一条就可以了,再随便买件白衬衣,不要套头的那一种,要带扣子的。衬衣、裤子都要买小号,腰围要三十二的,再买双白袜子和一双便宜点的鞋。上帝,我只能穿一回了,是不是?在沃尔一马特平价商场或别的什么地方没准用不了三十块钱就能买到所有东西,你不会心疼钱吧?”

  唐尼擦了一下眼睛努力想笑笑。“不会的,萨姆。”

  “我会穿得像个花花公子,对吗?”

  “你将来安葬在什么地方?”

  “克兰顿,就在安娜身边,这肯定会影响她的安宁,亚当正在做安排。”

  “我还能做些什么?”

  “没有了,能保证我穿上新衣服就行了。”

  “我今天就去办。”

  “这些年来,你是唯一还把我放在心上的人,你知道吗?巴布婶娘死前也给我写过许多年信,可她的信总是干巴巴硬邦邦的,我觉得她给我写信只是为了向邻居们炫耀。”

  “谁是巴布婶娘?”

  “休伯特的母亲。我甚至不能肯定和她有亲属关系,来这儿之前我们差不多根本就不认识,后来她就开始写那要命的信了。她说因为自己家人给关进帕契曼她的心都要碎了。”

  “愿她的在天之灵安息。”

  萨姆大声笑起来,又想起了一件孩提时的往事。他饶有兴致地讲给唐尼听,兄弟两人很快便大笑不止。唐尼也想起了另外一个故事,他们就这样讲了有一个小时。

  周六下午亚当来时唐尼已经离开了几个小时。他给领进前面办公室后便把一些文件摊开在桌子上。萨姆随后也给带了进来,看守卸下他的手铐后便把他们两人留在了房间内。亚当马上就注意到萨姆这回带了更多的信来。

  “又要抓我公差了吧?”他试探着问道。

  “是的,不过可以等到完事以后再办。”

  “都是给谁的?”

  “一封写给平德家,我在他们家放过炸弹。一封写给杰克逊一家被我炸过的犹太教堂。一封写给一位做房地产商的犹太人,也是在杰克逊。别的还有一些,但不用着急,我知道你眼下忙得很,等我死了以后希望你能处理一下这些信。”

  “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你以为会写什么?”

  “我也不知道,恐怕都是些道歉的话。”

  “好聪明的孩子。为我过去做的那些事道歉,忏悔我的罪孽,求得他们的宽恕。”

  “为什么要这样做?”

  萨姆停下脚步,靠在一个文件柜上。“因为我整天蹲在一个小笼子里,因为我有台打字机和用不完的纸,因为我心里烦躁得要命,对吧,也许就因为这些我才想写点什么。因为我还有良知,虽说不是很多,但终归还是有一些,我离死亡越近,对我过去做的那些事的负疚感也就越加强烈。”

  “对不起,我会把它们寄出去的,”亚当说完在他的备忘录上做了一些记号,“我们还剩下两个上诉没有了结。第五巡回法院仍把辩护不力的申诉压在那里,我觉得还有些希望,可整整两天了仍不见动静。精神状况申诉还在地区法院。”

  “它们根本指望不上,亚当。”

  “可能吧,但我决不退缩。如果可能的话,我要再递交十份诉状。”

  “我不再签署任何诉状,如果我不签字你什么也递不出去。”

  “我可以,办法有的是。”

  “那我就解聘你。”

  “你办不到,萨姆,我是你的孙子。”

  “根据我们的协议我随时可以解聘你,黑纸白字写着。”

  “那份协议有缺陷,虽说是由你这个还算过得去的监狱律师起草,但还是存在着致命的缺陷。”

  萨姆喘着粗气,又开始迈着大步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在亚当面前走了不下十几个来回。亚当今天是他的律师,明天还是,一直到他死去也不会改变,他知道自己解聘不了他。

  “我们的赦免死刑听证会安排在下周一进行,”亚当望着自己的拍纸簿说,一面等着对方爆发。但萨姆却丝毫没有动容,脚步也并没有停下来。

  “召开赦免死刑听证会目的何在?”他问道。

  “呼吁赦免。”

  “向谁呼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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