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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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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会再来的!”亨肖尖叫一声,引起了一阵更强烈的骚乱。指挥官踏着沉重的步子向外面走去,当他快步走到楼道尽头时,整个楼层里响起了“嗨,希特勒”的喊叫声。 萨姆冲着门上的铁栏杆笑了笑。外面的吵闹声逐渐平息下去,他回到刚才的位置在床沿上坐下,吃了口干面包,又喝了口咖啡,然后接着打字。 这天下午驱车去帕契曼远不是一件令人惬意的事。车子由亚当驾驶,加纳·古德曼坐在前排座位上,他们一边讨论着方案并为最后时刻上诉及其执行步骤雨绞尽脑汁。古德曼打算在周末回孟菲斯,以便在今后三天中能够随时助阵。精神科医生斯温博士也在车子里,他是个冷冰冰不苟言笑的人,穿一身黑色西装,头发乱得像个鸡窝,高度近视眼镜后面藏着一双黑色的眼睛,从来也不与人闲聊。由于后排座位上有他的存在,车子里的气氛显得不是很融洽。从孟菲斯到帕契曼的路上他始终一言未发。 体检由亚当和卢卡斯·曼安排在监狱医院内进行,那里的设施很是现代化。斯温博士明确表示在给萨姆进行体检时亚当和古德曼都不得在场,这对亚当和古德曼都是求之不得的。一辆囚车在监狱门口处等着他们,并载着斯温博士去了位于农场深处的监狱医院。 古德曼已有很多年未见到卢卡斯·曼,他们像老友般地握了握手,两人很快便沉浸到有关行刑的轶事传闻里面去了,亚当对萨姆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感到很欣慰。 他们从曼的办公室出来,穿过一个停车场向行政办公大楼后面的一幢小房子走去,那是一间餐厅,紧倚着旁边的一个小旅馆而建。这间餐厅名叫就餐处,专门用于为监狱的职员和雇员提供工作餐,其所有权归州政府,里面不备烈性酒。 他们喝着冰茶,谈论着死刑的前景。古德曼和曼一致认为死刑在不久的将来会越来越普遍,美国最高法院仍在继续向右转,对无休无止的上诉已然感到厌倦。下级联邦法院的情形也大致相仿,再加上参加陪审团的美国人对社会上令人难以容忍的暴力犯罪越来越关切,目前对死囚犯的同情已少得可怜,而铲除那些杂种的愿望却日渐强烈。联邦政府在反对死刑基金会组织方面的投入寥寥无几,律师和事务所也大多不再情愿义务为大量死刑犯劳神费力。与愿意接手死刑案的律师数目相比,死囚犯的人数呈飞速增长之势。 亚当对他们的谈话显得很不耐烦,有关情况他已听过和看过不下百次。他说了声抱歉便去餐厅角落里找了一部公用电话。一位年轻的秘书说费尔普斯不在,但他给亚当留了口信:莉无任何消息。根据时间安排她会在两周内出庭,也许那时她会露面吧。 就在达琳打印斯温博士出具的检查报告时,亚当和加纳·古德曼也正在起草随附的诉状。那份字迹很潦草的报告有二十页之多,听起来像是一曲柔婉的乐章。斯温只是一条花钱买来的枪,是一个肯向任何出价最高者献媚的婊子,亚当对他和他那一类的人深恶痛绝。斯温博士以一名专业证人的身份周游全国,今日云明日雨反覆无常,一切都取决于谁的钱口袋最满。不过眼下这个婊子归他们所有,而且他干得也的确很出色。萨姆正在经受着晚期老年性痴呆的折磨,他的心理机能已退化到对惩罚自己的原因懵然无知的程度,他已丧失了接受死刑的必不可少的承受能力,因此,再执行死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这并非是个完全独出心裁的法律论据,而且事实上法庭也从未采纳过,但正像亚当每天都对自己说的那样,能有什么损失呢?古德曼则显得要乐观得多,主要是因为萨姆的年纪摆在那里,他不记得任何一名被执行死刑的犯人超出了五十岁。 包括达琳在内,他们一直干到差不多十一点。 三十八 加纳·古德曼周三上午没有回芝加哥,而是飞到了密西西比州的杰克逊市。飞行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几乎没时间喝杯咖啡和吃一只冰冷的新月形面包卷。他在机场租了辆车便径直奔州议会大厦而去。由于议会处于休会期,门前停车场上空位很多。同许多美国内战后重建的县府办公大楼一样,州议会大厦坐北朝南威严矗立。他停下脚步欣赏着为缅怀战时南方妇女而修建的纪念碑,但他用了更多的时间细细打量大厦门前台阶底部的那些非常好看的日本木兰花。 四年前,就在梅纳德·托尔执行死刑前的数日里和数小时中,古德曼曾有两次同样的造访此地的经历。区别只在于当时是另一个州长,另一个当事人,另一个案件。托尔在一次持续了两天的疯狂谋杀案中连杀数人,当时很难唤起别人对他的同情。他希望萨姆的案子能有所不同,他是个上了岁数的人,用不了四五年的时间也许就会死去,他的罪行对许多密西西比州的居民而言已成了过去的历史,而且已经无休无止地持续了这么多年。 古德曼整个上午都在排练他的既定节目。他走进议会大厦,再一次为它的优美所折服,这简直就是华盛顿美国议会大厦的小型翻版,里面简直无一处败笔。它是一九一〇年由监狱的犯人们修建的,密西西比州当时利用与铁路部门打赢的一场官司所得的收益为自己建造了这座丰碑。 他走进设在二层的州长办公室,并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一位很可爱的接待员。她说今天上午州长不在,又问他是不是要安排一下约会。古德曼说不用了,但同时解释说他的事非常重要,可否见一下州长的首席顾问安迪·拉雷莫尔先生? 女接待员打了几个电话,古德曼在一旁等着,半小时后,拉雷莫尔先生出现了。他们互相作了自我介绍后便一同沿着走廊向前走,走廊两旁像迷宫般排布着一间间面积不是很大的办公室。拉雷莫尔的小办公室里杂乱无章,堆得满满的,很像他本人的模样。他是个小个子男人,腰部明显有些弯曲,几乎没有脖颈,长长的下颏垂在胸前,每当他讲话时,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便紧缩成一团,那副模样令人感到有些恐怖,古德曼拿不准他是三十岁还是五十岁,但他一定是个天才。 “今天上午州长去保险商代表大会发表讲话,”拉雷莫尔说,他的手里拿着一本旅行指南,像是拿着件什么宝贝,“然后他去访问城内的一所公立学校。” “我会等他的,”古德曼说,“事情非常要紧,我先四处转转等他回来。” 拉雷莫尔将一沓纸往旁边推了推,然后把手交叠着放到桌面上。“那个年轻人,也就是萨姆的孙子出了什么事吗?” “噢,他仍在继续他的工作,我是库贝法律事务所公益部门的负责人,所以我来帮他一把。” “我们在密切关注着这件事,”拉雷莫尔说,他的脸在说话时拼命往中部挤,每说完一句话后再放松开来,“看样子这回是不可救药了。” “通常都会这样,”古德曼说,“州长对召开赦免死刑听证会有多大的兴趣呢?” “我肯定他有召开听证会的想法,但批准赦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敢说你也一定知道,有关的法令赋予州长很大权限,他可以赦免死刑并立刻假释犯人,他也可以把死刑改为无期徒刑或是更轻的刑罚。” 古德曼点点头。“我有希望见他一面吗?” “按计划他会在十一点钟回来,到时候我会跟他讲你的事。他也许会在办公桌上吃午饭,所以在一点钟左右可能会有一点时间,那时你能来吗?” “是的,不过这件事最好先不要声张,我们的当事人极力反对这类会面。” “他反对召开赦免死刑听证会吗?” “我们只剩下七天的时间了,拉雷莫尔先生,我们什么都不会反对。” 拉雷莫尔皱了皱鼻子,露出了上排牙齿,然后又把旅行指南抓在手里。“你一点钟来吧,看看我能做些什么。” “谢谢。”他们又漫无边际地聊了五分钟,接着拉雷莫尔就被一阵又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缠上了。古德曼道声对不起便离开了议会大厦,走到日本木兰花前又停下来,他把外套脱掉,时间刚到九点半,他已觉得腋下湿漉漉的,衬衣也贴到了后背上。 他往南面四个街区外的国会大街方向走去,那条街被认为是杰克逊市的主要街道。在商业区的建筑群和车水马龙之间,非常雄伟的州长官邸就坐落在一块平展展的草地上,那是一幢周围有围墙和栅门的南北战争前的建筑,它的正面朝向议会大厦的方向。就在托尔被执行死刑的头一天晚上,一群对死刑持异议的人就曾聚集在这里周围的便道上声嘶力竭地向州长叫喊,而州长本人显然听不到他们的喊声。古德曼在便道上停下来,脑海里回忆着官邸里的一切。就在托尔进毒气室前的几个小时,他和彼得·韦森伯格曾经带着他们的最后抗辩从主车道左面的一个门匆匆走进去,当时州长正在和一些要人共进晚餐,对他们的贸然来访非常恼火,他拒绝了他们就召开赦免死刑听证会所做的最后请求,然后,出于南部最优良的传统礼节,邀请他们留下来一起吃晚餐。 他们当时婉言谢绝了,古德曼解释说他们必须赶回帕契曼去陪伴当事人度过最后时刻。“当心些,”州长说完便又回到他的晚宴 古德曼不知道在未来几天里会有多少抗议者站在这里唱歌、祈祷、燃蜡烛、挥动标语牌,强烈要求麦卡利斯特拯救老萨姆。恐怕不会太多。 杰克逊市中心商业区的办公用房向来是很宽裕的,古德曼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地方。他按一个招租招牌的指引找到了一幢模样不大雅致的写字楼,楼上第三层的空房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在底楼一家信贷公司的问事处了解了一下情况。一小时后这幢楼的主人来了,并带他看了房间,那是一个不太洁净的两居室套间,地毯很破旧,护墙板上千疮百孔。古德曼走到唯一的窗子前望了望在三个街区外迎面矗立的州议会大厦。“好极了,”他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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