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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我停了一下,让对方平平火气。“我很抱歉,赖斯基先生。”我谦卑地说,满脸是悔恨的表情。

  “你们所有的钱都是保险公司提供的吗?”

  “我们没有其他经费来源。”

  “向全国保险同盟提供经费的保险公司总共有多少家?”

  “220家。”

  “那么去年捐赠的总数是多少呢?”

  “600万美元。”

  “你们就是用这笔钱对国会议员进行游说的?”

  “是的,我们做一点儿游说。”

  “你在本案中作证,是不是另有报酬呢?”

  “没有。”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大利公司和我联系,请我前来作证。”

  我很慢很慢地转过身,指着多特·布莱克说:“赖斯基先生,你能看看布莱克太太,直视着她的眼睛,告诉她:大利公司对她儿子索赔要求的处理,是公平合理的?”

  他迟疑了一两秒钟,才把目光投向多特,他别无选择。他点了点头,干干脆脆地说:“是的,确实是公平合理的。”

  我当然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我只是想用这富于戏剧性的方式,迅速结束赖斯基的作证,但我并未指望这会产生喜剧效果。然而,坐在前排中间的三号陪审员,那位壮壮实实的51岁的黑人妇女比维蒂·哈德威太太,听到他这荒谬的回答以后,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非常突然,显然不是出于故意,因为笑声一出;她又同样突然地迅速把它刹住。她双手捂着嘴,紧紧地咬着牙齿,缩着下巴,目光慌乱地左看右看,看看究竟造成了多大危害。可她的整个身体仍在不停地轻轻抖动。

  对哈德威太太十分不利而对我们却十分有益的是,她的笑声具有很强的传染力。坐在她身后的兰森·佩尔克先生,像是被什么东西触着了痒处,顿时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坐在她邻座的伊拉·费伊·索尔特太太同样在捧着肚皮。不到几秒钟,整个陪审席上笑声响成一片。有几位陪审员瞟着哈德威太太,似乎在默默地责怪她这个恶作剧的罪魁祸首。其他陪审员则直视着赖斯基,又好笑又好气地摇着头。

  赖斯基成了众人的笑柄,当然非常不快。他低垂着头,一门心思地研究地板。德拉蒙德此刻可能也很痛苦,但他干脆摆出一副置之不理的架势。他手下那几个聪明伶俐的年轻雄鹰,一个个都把鼻子埋在材料和书籍堆里,谁也不肯露出漂亮的小白脸。阿尔迪和昂德霍尔两位则专心地考察脚上的袜子。

  基普勒本人也很想笑。他宽大为怀,让这一小小的喜剧持续了一会,等笑声渐渐停息时,才敲响了他的小木槌,仿佛是以此来正式记录下这一事实:陪审团对佩顿·赖斯基的证词确曾一笑置之。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那可笑的回答,那爆出的哈哈笑声,那对笑声的竭力克制,那咯咯咯咯哧哧哧哧,那表示怀疑的摇头,这一切只不过持续了几秒钟。但我发现这使陪审员们的心情得到了一定的宣泄。他们想纵情大笑,想表达怀疑,并且以哪怕是短短的这一瞬间,却足以向赖斯基和大利公司表明陪审团对自己的所闻的真正感受。

  尽管这一切转瞬即逝,这却绝对是一个黄金时刻。我望着他们微笑,他们望着我微笑。他们相信我的证人句句是真,而德拉蒙德的证人句句是假。

  “没有别的问题啦,法官大人。”我用厌恶的口吻说着,仿佛再也不愿和这个满口谎言的流氓继续纠缠。

  德拉蒙德显然大感惊讶。他还以为我会把全天的时间用来盘问赖斯基,在工作手册和统计数字上跟他磨蹭呢。他翻了翻手上的材料,和T.皮尔斯咬了一下耳朵,站起来说:“我方下一个证人是理查德·佩洛特。”

  佩洛特是领导杰基·莱曼西支克的高级理赔监理。我录取他的证词时,他气势汹汹,是一只地道的好斗公鸡。因而现在他那副恶狠狠的模样,我当然丝毫不以为奇。他是杰基的顶头上司,他们指望由他来朝杰基头上泼一盆脏水。

  他46岁,中等身材,挺着个啤酒肚,头上的毛已剩下不多几根,五官歪斜,满脸黄褐斑,带着一副又笨又大的眼镜。在这条可怜虫的身上,找不到一点吸引人的地方,但他对此显然不放在心上。要是他说杰基·莱曼西支克不过是个也曾极力想勾引他上床的娼妇,我敢打赌,陪审员们准会再次哄堂大笑。

  佩洛特脾气暴躁,对一个在保险公司理赔部工作了多年的人来说,这种性格实属正常。与一般的收账员相比,他对人的态度好不了许多,根本不会向陪审团表示出任何善意或信任。他在公司里不过是个不上档次的老鼠,在同一个立方体的笼子里已经干了多久,大概只有他还记得清楚。

  但现在他却是他们手上的王牌!不管是阿尔迪,还是洛夫金,或是基利,都已经失去了陪审团的信任,再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虽然德拉蒙德的证人名单上公司总部的雇员还有五六个,但我怀疑他是否会把他们全部传上庭。他们能说什么呢?那两本手册纯属子虚乌有?他们公司没有撒谎没有隐瞒文件?

  德拉蒙德和佩洛特按照排练过多次的脚本,一问一答了半个小时,对理赔部没日没夜的辛勤劳动做了更多的介绍,对大利公司为公平对待投保人而进行的英勇努力做了更多的赞美,而陪审员们则又打了更多的呵欠。

  基普勒法官决定制止这种无聊的把戏。他打断了他们的双簧,问道:“律师,你别老在原地踏步行不行?”

  德拉蒙德装出吃惊并受到伤害的样子说:“可是,法官大人,我有权对证人进行彻底的盘问嘛。”

  “你是有这个权利。可是他说的那些事,陪审团早就听说过啦。别再重复啦。”

  德拉蒙德简直无法相信法官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仿佛法官专门有意找他的茬,可装得并不怎么成功。

  “我不记得你曾经催促过原告的律师嘛。”

  这句话他说得很不妥当。他这是在火上浇油,而且即使他真想比试比试,也是挑错了对象。“那是因为贝勒先生没有让陪审团打瞌睡,你明白吗,德拉蒙德先生?现在继续!”

  哈德威太太那阵突然爆发的哈哈笑声,以及随之而起的喜剧场面,已经使陪审员们明显地不像原先那么严肃。他们现在已经苏醒过来,时刻准备再从被告方证人的证词中找点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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