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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这里除了浴室和厕所还有三扇门,分别是三、四、五号房问。在一张小桌子上放着一本旧画报,挨墙的地方还有一台冰箱。我试着打开它,里面有三瓶矿泉水,都各自挂着小纸片。你看,果不其然!要是今天晚上不搞这种冷冷清清的活动,该多好!

  我的房间光线很好,很舒适,视野开阔,可以看到我刚才提到的那些麦浪起伏的田野,还可以望见远处工厂的烟囱和汽车电影院的银幕。现在我可以眺望路德维希堡了,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天空是那么的蓝,不时有施瓦本的燕子欢快地掠过天际。

  我掸去身上的灰尘,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然后躺在那张铺着雪白床单的床上。没有人来打搅我,也没有人高叫:“妈妈,我要一杯牛奶。”没有人会爬到我的被窝里,把图画书的尖角塞到我的眼皮底下,对我说:“妈妈,你给我读帕派的故事。”也没有人会催我说:“妈妈,你该起床了,把那只小兔子拿给我!”没有人哭,没有人喊叫。也听不到孩子们在过道里发出咚咚的脚步声。四周一片寂静。白色的屋顶,黑色木材做成的倾斜面。床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只伸长脖子鸣叫的小鹿,它看起来像是受了某种屈辱。紧靠墙壁的五斗橱上放着一台小电视。擦得锃亮的床头柜上还有一部电话。

  想家,想念亲人。心疼得快透不过气来。

  我往家里打个电话。

  “这里是弗兰西丝卡家。”帕拉接的电话。

  “你好,”我忧伤地说道,“是我!”

  “你好,我亲爱的。”帕拉很高兴。“你能打电话回来真是太好了!过得怎么样?”

  我向她叙述了旅途经历以及那个爱唠叨的女书商。我说我一开始就没弄清楚,她叫威茨伯尔特。

  “她叫威尔茨·伯尔特。”帕拉纠正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今天早上又来过一次电话!问你今天开车去还是坐火车去。我告诉她你是坐火车去的。”

  “你立刻就听清了她的名字?”我十分诧异。

  “没有。”帕拉说,“不过,我让她把名字拼了一遍。”

  “是吗?”我深感惊讶。

  “我在特劳琴姑妈家就常这么做。”帕拉说,“我经常接电话,替特劳琴姑妈记下来。现在我也顺便替你做电话记录。今天还有两个书商来过电话,一个是来自……”——我听见她翻纸张的沙沙声——“巴特哈尔茨堡,另一位是马格德堡人。”

  “噢。”我说。

  “另外,科隆广播电台的魏得勒先生也来过电话。”

  帕拉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了我。能和魏得勒先生聊聊是件令人欣慰的事。

  “另外还有一封成功女性出版社的信。”帕拉说,“要我打开吗?”

  “如果信是手写的,就别打开。”我说。

  我又听见帕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用电脑打的,是张销售清单。”

  “是吗?”

  “根据图书销售情况的报道,你的书排在第二十七位,”帕拉说,“还有明显上升的趋势!上星期你排在第三十三位,上上个星期第四十九位。在此之前,你根本排不上名次!”

  “噢,知道了。”我乐不可支。第二十七位!这可真不错!

  “还没完呢。”帕拉说,“每天的销售量!你可得站稳了!”

  “快说吧!我躺着呢!”

  “九百八十七本!”帕拉说,“每天的,平均量。真了不起!不是吗?”

  我盯着墙上那只饱受屈辱、昂首长鸣的小鹿发呆。几乎是一千本!而且是每天!太棒了!终于有进展了!用威尔·格罗斯的话说,这是我的事。

  “听起来不错。”我说,尽量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孩子们在干什么呢?”

  “他们在外面沙箱里玩耍呢。”帕拉说,“一切都好。地下室进水了,但是埃诺和我已经把它解决了。”

  “什么?”

  “埃诺通过电话指导我们开水泵排水,然后我和维勒夫人一起把地下室的积水擦干。维勒先生也帮了忙。”

  “你真了不起。维勒夫妇和埃诺也很了不起。”

  “你想和孩子们说话吗?”

  “不了,最好不要。”我知道,他们会嚎啕大哭,然后哀求我立刻回家,我也会跟着嚎啕大哭的。我没有一起去地下室清除积水,问心有愧。如果不是你们,这间干净的小房间说不定会塌陷的。

  “你也好吗,帕拉?”

  “非常好。”帕拉说,“别为我们担心,好好享受你的这段时光吧!”

  “享受时光并不那么容易。”

  “那么你得学着去享受。”

  “屋子太宁静了。”

  “那就享受宁静!”

  “我怕屋顶会塌下来,砸到我的头上。”

  “那就到外面去散散步!这可是你最喜欢的事呀!”

  “适应这里的环境对我来说太难了!我很想你们!”

  “这需要时问。”帕拉说,“现在,好好享受你自由自在的生活吧。要是我两个星期前没有搬到你们家,你认为我每天中午两点半都干些什么呢?”

  “不知道。”

  “享受自由呀!”

  “明白了!好,就这样吧。”我说。

  我们挂上了电话。我躺在枕头上看着天花板。一切都好!地下室进水了,但是几分钟内就恢复了原样。没有人想到我。我的书像热面包一样抢手。我躺在床上挣钱!(有些女孩也这么做,但和我却是两码事。)窗外的阳光是那么明媚!我自由了!完全自由了!为什么我还意识不到这一点?为什么我为之奋斗的这该死的生活乐趣至今还没有出现?弗兰西丝卡,尽情享受这样的日子吧!弗兰卡对自己叫道,手里使劲地攥着被单。振作起来,投入到丰富多彩的生活中去吧!外面正是生机勃勃的初夏。你的生命也正处于初夏阶段!现在,白天的时光最长!夜晚的时光短!这样的日子不该睡懒觉!在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里,躺在公寓里盯着天花板发呆就更不应该了!

  我一跃跳下了床。

  我穿上了干净的衣服,走到公寓门前。

  这里的空气是多么清新啊!施瓦本的燕子飞得有多么欢快啊!

  我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

  然后健步向田野走去。

  这是一次非常有趣、非常值得一提的旅游。在第一次朗诵会的晚上就来了五十名施瓦本的家庭妇女。我坐在桌子的一边,晃着腿,读了从我书中选出的五章内容。多塞原来还体贴地在桌上摆放了鲜花、矿泉水和麦克风。麦克风简直就是多余的,我在表演学校里是怎么学的朗诵?比麦克风和鲜花重要的是,所有的观众都应该能看见我。我不想只朗读!我还想叙述和表演,让听众入迷。我终于能让我的表演天赋发挥出来了,终于有机会了!施瓦本的家庭妇女也许还不习惯轻松地用德语进行社交,就像她们不能轻松自如地对待变心的丈夫一样。而我在两方面都能轻松自如了。听众只在开始时对此表示惊奇,接下来就是热烈的反应了。每读完一章都会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当我全部读完时,场上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我高兴地咧开嘴,冲大家笑着。这是我获得的第一次掌声!掌声多么热烈!人们向我开心地笑着!好像我们都是老朋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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