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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这声音低得刚刚能够听见,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一般。声音就在附近,如果稍微早一些,足球场上的欢呼声就会掩盖了它,苏就不可能听见。

  父亲已经走到了通往体育场的台阶上。她想喊又没有喊出声,惟恐她说话时听不见弟弟的声音。她站在汽车边没有移动。

  “苏!”那个微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听起来很熟悉。

  她皱着眉头走到低矮的砖墙边的垃圾箱那边,只有几个停车位那么远。在两个垃圾箱的阴影中间,他似乎看见什么东西在活动,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去。

  “苏!”

  正是约翰,她看见他靠在一个垃圾箱上。

  “爸爸!”她喊了一声,没有等着看父亲是否听见了她的声音苏就跑到了垃圾箱边。约翰蜷曲着坐在那里,头几乎抱在了膝盖上。他的脸色青紫,嘴角和眼角青一块紫一块,鼻子和嘴唇上还流着血,撕裂的衬衫上也印着血迹,他的裤子也撕裂了。她跪倒在他旁边,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她想痛哭一场,她想狠狠地揍别人一顿,她希望这一切发生在她自己而不是弟弟身上。她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自己家人受到如此伤害,她感到痛苦万分。“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约翰的声音还是很低,她意识到他的嘴唇浮肿地几乎不能活动。“他们欺负我,说上帝让他们这么做的,还说上帝不喜欢……中国人。”

  父亲赶紧跑了过来,也跪在约翰身边。在他的胳膊下面扶着他,让他坐的直一些。“中国佬,”父亲用英语说道,“‘他们说‘中国佬’。”这是一个肯定句而不是问句。约翰点了点头。

  苏想到了惠勒牧师,她感到全身发冷。“是谁干的?”她问道。

  “我们体育课上的同学,有布什、杰迪、里克和玛丽亚。”他开始哭了起来,“还有罗斯、凯姆和彼特斯先生:”

  “你的老师?”

  他点了点头,擦了擦眼睛,由于手指触痛了眼上的伤而疼痛难忍。

  足球场上的欢呼声已经不再那么正常,也不再那么充满善意。

  “你的胳膊断了吗?”父亲用广东话问道,“腿呢?你能走吗?”

  约翰点了点头。“渴死了,”他说,“我渴了——”

  “我们带你回家吧。”

  “也许我们应该带他去医院,”苏建议道。

  “奶奶可以给他处理,现在我不相信医院。”

  苏点了点头,父亲偏执的多疑使她感到害怕。尽管她跟奶奶说了很多关于希望家庭与人交流,融人美国主流的生活,她感到自己还是向往父亲坚不可摧的那些日子。看到父母亲就象波涛汹涌的大海中间平静的岛屿,她感到很塌实,也很放心。尽管有时,父母亲不分享他们的恐惧和疑问,她会觉得他们有些不诚实,但是,这会使她由于有坚强的家庭后盾而更加充满自信。

  现在他们都变得飘逸不定,她感到有些害怕。

  父亲把汽车钥匙递给她,让她来开车,她急忙坐进汽车,将车倒至垃圾箱边。父亲将约翰扶到汽车后座上,坐在他的旁边,苏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我们。回家还是去饭店?”苏问道。

  “去饭店,”父亲说,“我们先去接奶奶回家。”

  “我冷,”约翰的声音仍然很低,苏必须仔细听才能听清楚。

  “把窗户关上,”父亲对苏说。

  苏关上窗户,减慢了速度,按了转向指示灯,然后开到了公路上。“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她问弟弟。“有什么原因吗?”

  “我告诉你了,”弟弟说,“他们说,上帝不喜欢中国人。”

  “就这样吗?你没有先惹他们,跟他们争吵?”

  “彼特斯先生不让我带玉石。”

  苏从后镜中看着弟弟,“你没有——”

  “他们偷走了我的戒指。”

  苏只觉得口内发干。“我们给你再找些玉石,”父亲好象是在安慰自己,很快接着说,“他会没事的。”

  接下来的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只能听见约翰粗重的喘气声。

  他们到达饭店的时候,饭店里没有任何客人,奶奶和母亲都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他们。苏跳下车来,打开门,父亲扶着弟弟慢慢地下了车。“他被人打了,”父亲说,“他们还抢走了他的玉石。”

  “就让他呆在车里,”奶奶命令道,“我们必须马上带他回家。他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我们必须给他找到玉石,并且用柳树枝将他的窗户遮盖起来以求保佑。”

  “他可以佩戴我的玉石。”苏说。

  “我不戴项链。”约翰嘟哝道。

  “我的抽屉里有一块玉石。”奶奶说。

  “我要戴耳环。”

  即使是在这样的情景下,苏还是被逗乐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还是那个老样子。”

  “我这就关上店门,挂上‘本店打烊’的牌子。”父亲说。

  苏看了看他。饭店除了星期一以外从来没有这么早打佯过,即使是父母有谁生病了都没有改变这个作息时间。

  奶奶点头表示同意。“我们把他送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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