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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六


  “嗯,那倒是个大问题,”维克多·亨利用指头敲打着驾驶盘。“我有一本论他们神道的书,你最好读一读。这是一本开人眼界的书,是大使给我的。勃拉尼,这里的人民在二十世纪竟然相信——至少有些人是相信的——他们的国王是太阳神的后裔,他们的帝国一直上溯别二千六百年前。据说在五大陆分离以前,日本是地球上的最高点。所以她是世界的中心,神圣的民族,她的使命是征服其他一切国家以保障世界和平。你在笑,孩子,你最好把这本书读一读。就跟纳粹和共产党的宣传一样,他们通过宗教的胡说八道来宣传这样的思想,就是说一个民族注定要用武力把全世界接收过来。为什么这种思想又分裂成各种不同的形式而且不断地扩散,那只有天知道。这象一种精神上的麻风病。嘿,你饿不饿?我们在吃饭以前先参观一下我们的故居吧。”

  在修得很整洁的红胡子的衬托不,拜伦的笑容虽显得古怪,但依旧很可爱。“哎呀,真的,爸爸,我从来没有去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的车子沿着哈里逊大道驶去,快到房子门口的时候,拜伦叫喊起来:“天呀,是那座房子吗?已经有人住进去,把房子漆成黄颜色了。”

  “就是那所房子,”帕格说。他把车子停在街对面,父子两人从车内出来。讨厌的芥末颜色也使他觉得诧异。低矮的石墙、铁栅栏,连同这所房屋,全都漆成这种颜色;给太阳晒得褪了色的旧油漆已经剥落。草地上躺着一辆翻倒的三轮脚踏车、一只红色大皮球、一辆儿童车和一些塑料玩具。

  “瞧,树木比过去高大和茂密多了,”拜伦一边说,一边巴着栅栏往里看,“可是房子仿佛缩小了。瞧,这就是华伦把红漆罐头扔在我身上的地对。现在还看得出吗?那儿依旧有一个痕迹。”拜伦用鞋擦了擦铺石路上已经暗淡的红色斑点。

  “总的说来,我在这儿的日子不好过。华伦把我的头砸破了,于是我恨起他来——”

  “不错,还有那辆卡车撞在你的自行车上了。我也觉得,你想起这些事来准不会愉快。”

  拜伦用手一指。“你教我读书的时候,我们就经常坐在那儿,就在那棵树下。记得吗,爸爸?瞧那棵树身儿现在长得多粗大啊!”

  “哦,你还记起那桩事儿吗?我想这也不会是一种愉快的回忆。”

  “干嘛不愉快呢?我没有好好上学。你不得不给我补课!”

  “可我是个蹩脚的老师。也许应该让你妈妈把这项工作承担起来的。但是早上她喜欢睡懒觉,下午呢,要么上街买东西,要么在家梳头发,你知道,或者把自己打扮起来赴什么聚会。那时候我老发脾气,我应该向你道歉。”

  拜伦眯缝着眼睛用异样的目光瞥了他爸爸一眼,搔了搔他的胡子,说:“我不在乎。”

  “有时候你还哭。可是你被卡车撞倒的时候倒没哭。你从来不为疼痛而哭。”

  “嗯,只要你一发火,声音里带着怒气,我就害怕了。不过那算不了什么。我乐意跟你学习。我了解你。”

  “你那年总算得了好分数。”

  “我从来没得过那样好的分数。”

  父子俩不再谈下去,他们从栅栏外面朝里张望了有几分钟光景。“好啦,我们已经看过这个地方了,”帕格说。“现在吃饭去好不好?”

  “你知道吗?”拜伦依旧盯着这所房屋。“除了我在里斯本跟娜塔丽呆在一起的三天以外,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都是在这儿过的。我喜爱这所房子。”

  “当军人要数海军最苦,”帕格说。“你永远扎不下根来。一家子人都象浮萍似的。”

  陆海军俱乐部供应野苹果鸡尾酒时,依旧给一杯味道柔和的红色果汁,果汁盛在高脚杯子里,野苹果肉上面还粘着一片没有意义的绿叶子。蒸汽柜里的烤牛肉只有微温,而且烤得太久,就象一九二八年那时候做的一样。甚至吃饭的人们的面孔也仿佛是从前那些人——除了拜伦以外。从前他是个吃饭慢得叫人生气的瘦小孩子,现在却是个长满胡子的高大年轻人了。但他依旧吃得太慢;还是帕格先把肉吃完,虽然自始至终几乎都是他在讲话。

  他想从拜伦嘴里打听出一点关于帕米拉和乔彻南·杰斯特罗的情况。他讲起杰斯特罗怎样突然闯入斯鲁特在莫斯科的寓所,以及他怎样在漫天风雪中象幽灵似的重新出现在斯巴索大厦。但他一提到塔茨伯利拒绝使用明斯克文件,还怀疑杰斯特罗可能是苏联内务部的间谍,拜伦听了就发起火来。

  “什么?他真是这样吗?嗨,他要不是个伪君子,就准是个糊涂虫!天晓得,他说大家不愿意帮助犹太人倒是真的。几年来,希特勒就利用了这一点麻痹了整个世界。但是不管什么人,只要跟班瑞尔谈上五分钟的话,就看得出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也是个诚实可敬的人。”

  “你相信关于大屠杀的传说吗?”

  “干嘛不相信?难道德国人干不出来?只要希特勒一下命令,这样的事就会发生。”

  “我自己却不那么肯定,拜伦,不过我向总统送去一份关于这件事的报告。”

  拜伦张大了嘴圆瞪着眼,跟着用一种不相信的口气低声说。

  “爸,你干了什么?”

  “嗯,那些文件被看成是伪造的,在大使馆里被撂到一边。

  我认为应该对那些文件加以进一步研究。这是一时的冲动——也许是愚蠢的——但是我这样做了。”

  拜伦·亨利伸出手来,握住他爸爸的一只手,攥得紧紧的。那张留胡子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红光。“我只能说这么一句,做得好。”

  “不。我相信这是个无用的举动,那些事情是永远做不好的。不过这已是过去的事儿了。附带问你一声,你见过塔茨伯利的女儿吗?娜塔丽在罗马的飞机场上提起过跟她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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