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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第十三章

  巴兰诺娃对整天穿军装感到腻烦了,不想马上穿它。她穿着线衫、线裤,赤脚穿一双软底便鞋,。在房间里从一个角落到另一个角落来回走着。每天早上,她总是穿着这身衣服在自己房间里做早操。

  现在是早上七点钟。谢尔皮林刚从她这儿离开,他去收拾行装了,因为八点半他就要上前线,而她则要更早一些,在八点之前,到诊疗大楼去开碰头会。

  谢尔皮林临走的时候,她拥抱他,跟他告别,然后看了看他身上穿的蓝色滑雪衣,大声笑着说:“我和你象是两个‘老运动员’!现在看着你这身打扮,我甚至想起了从前参加区女子篮球选拔赛的情景。”

  不出所料,谢尔皮林回答说,他是真的老了,而她还年轻。

  尽管他很有头脑,但总是摆脱不掉这个关于年老问题的愚蠢想法。他仍然不能相信,她和他在一起真的会感到幸福,年轻人和年轻人在一起,或者中年人和中年人在一起所感觉到的那种幸福——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主要的是幸福。

  “假如我和你在一起不感到幸福,我需要你干什么呢?你自己想想吧,”她在今天清晨对他这么说。

  她说的是实话。虽然她在自己的一生中始终认为,这不是主要的东西,但是缺少这一点,主要的东西也就不存在了。

  “什么是主要的,什么不是主要的,你倒去分分看,”她既轻松又幸福地想。同时,由于她意识到自己在他的眼里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心里感到很高兴,仿佛在两个星期或一个月之前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相貌如何。其实,即使在一个月之前她也很清楚,但是直到现在,她才感到高兴。

  “如果我们俩不是互相倾心的话,”她在今天早晨对他说,“你会把自己经历的一切都向我倾诉吗?我自己也是这样,总是急于想把所有的事情一下子都告诉你,现在再也想不出什么来啦!我尽力回忆,但是怎么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可以告诉你了。”

  幸福使她变得爱笑起来,她想开玩笑,甚至想逗他,这几天来她有好几次发觉他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

  她总是脑子里一想到什么,马上就和盘托出,可是他呢,往往是事先考虑好了自己对某件事抱肯定还是否定态度,然后把事情讲出来。这就是说,他们两人在思考问题和讲话方面的习惯各不相同,彼此还得熟悉和适应。

  只是在这一方面,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才是属于不同类型、有着不同习惯的人,需要彼此熟悉和适应……

  他要她嫁给他。她回答说,他过几天就要上前线,而且要在那儿待到战争结束,而她也将上前线,但是是到另一个地方去,既然如此,到民事登记处去办手续,无论对他或者对她来说,都没有必要。他不是一个新兵,她也不是一位小姐,非要在上战场之前办好结婚手续,以防万一。如果他俩在前线能够住在一起,那是另一回事。在前线,不管是怎样的家庭生活,总会被捞不到这种机会的人看作是不公平的事情。但是,如果领导同志在前线带着合法的妻子,人们的意见总会少些。

  当时,他一声不响,什么也没回答她。

  但在第二天晚上,他回答了。他说,他考虑了她的活,但不能同意她的意见。她应当明自,他是多么希望和她生活在一起,但他从不认为自己可以这样做。相反,他认为,这在部队里是根本不能允许的。如果能让所有的人都有一个短期探亲假,这对军务的影响倒要小一些。

  “理论上是这样,”她说。“但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他表示同意。

  “你既然了解我,难道你就不相信,我在前线和你在一起生活,对你的工作不会有妨碍吗?”

  “可我不是讲你。我是讲我自己。”

  “这话怎么讲?”

  他开始解释说:他要负责一个集团军,他的每一个错误或每一次疏忽,都会影响到人们的安危和事业的成败。可是他和任何人一样,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他必须把这有限的精力用到战事上去,不能在前线考虑其他事情,包括她的安全问题在内……

  “我的安全问题我自己会考虑的。不过,那也好,就这样吧!我不跟你去!”她打断他的话,用平静而忧伤的声调说。

  他抬起头来望着她,仿佛她向他宣布了判决书似的。

  “你干吗望着我?”由于他不理解她的意思,她生气了。“是我对你讲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吗?我不跟你到前线去,不跟你住在一块儿。等战争结束以后,我们再一块儿住。现在,我到前线另一个集团军去,不去你那个集团军,我会给你写信的。有时会写得很长,你回信可以简短些,但是每次都要回信。”

  他吻了吻她的手,问:“不过你为什么总不愿意……”

  “因为现在就到民事登记处去办手续未免太愚蠢了。好象我们彼此不相信似的。我们又不住在一起,这对我们有什么必要呢?”

  说也奇怪,从他第一次留在她房间里,或者说,从她第一次把他留在自己房间里起,总共只过了四个白天和四个夜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这归根到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已经成为事实,他们两个都有这样的愿望,而且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在这四个夜晚中,他们在一起过了三夜,有一夜她在疗养院值班。第二天早晨他们见面的时候,就好象久别重逢一样。

  是啊,离别是非常难受的,即使信写得很长,也终归是难受的。

  在这几个白天和夜晚,不论是躺在被窝里,还是面对面坐在桌子旁,或者在通往餐厅或诊疗大楼的路上相遇,他们所谈到的一切,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或者只是片言只语,现在汇合成了一条互相表白心迹的长流:他们各自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们两人都需要对方?

  开始时,他们彼此把称呼都搞混了,因为他们两人都觉得用“你”称呼对方很别扭。想到这儿,她笑了起来。

  “我和你现在的这种关系……”他第一次留在她房间里,早晨醒来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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