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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马提热情地点着头:“要什么喝的吗?”

  “一杯啤酒。”

  “好的,沃伯格先生。”男孩跑了出去,大声带上了门。

  再次独自一人时,威尔伯转向那些邮件。他在希腊度假时的消费凭证终于来了。参加新闻俱乐部晚会请柬,去了准会后悔的。来自纳什威尔某个律师的海外快件催促他赶快付清自第二次以来托欠的赡养费。那封信让他很乐了一番——它的邮递线路经过了里约热内卢和纽约,花了六周时间才到。现在距那伎律师所设定的最后期限已过了两局,接下来该威胁要使用“强制执行”程序了。威尔伯把它放进了文件袋中,接着看剩下的邮件。广告单,来自洛克菲勒博物馆的新闻信函,邀请他参加由一个女权运动组织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会上将宣布一个孤儿院的运动场被破坏的状况。扔掉。接下来的某件东西,夹在一堆邮件之间的,吸引了他的注意。

  平整光滑的白色信封,没贴邮票,上面仅用印刷体写着他的名字。写字时用的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威尔伯三宇中的字母“W”把纸都划破了。

  里面装着一张纸——白色的,廉价货,没有水印。

  两段希伯来文字贴在那张纸上。印着字的两片白纸很光滑,看起来像是从某本书上剪下来的。

  他直楞楞地看着那张纸,一点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眼前的现象——不通过邮局的送信,书写时的大力,还有那些剪贴——充满着神秘。

  他一直盯着。那些字母以同样的眼光回敬他,它们写得几乎没有倾角和曲线。

  不可思议。

  但无疑很古怪。这在目前的困境中给了他一线转机。

  他知道自己现在需要什么。

  当马提带着食物回来时,他像对待自己久别的儿子般迎接了他。

  第48章 喋血

  一个闷热的星期四。在丹尼尔抵达现场时,空气中充满了燃烧的豫胶以及火药的辛辣气息,田园诗般的宁静被自动步枪的射击声打破,并被敌对的气氛给彻底毁了。

  希伯伦大街的南出口已被安置了路障——钢制的防暴栅栏,由士兵操纵着,军用卡车则掩护着其两翼。丹尼尔把“美洲豹”停在了路边,用双脚继续往下走,探长的制服使得他畅行无阻。

  由军队组成的警戒线纵深排成四行,站在离栅栏约十米远的地方。格瓦那居民拥集在士兵们后面,同宪兵眼瞪着眼。那些宪兵来回走动着,压制人群以防突然的冲击,把移民们赶回了新居民点的入口处。格瓦那居民挥舞着拳头,叫嚷着猥亵的话,但丝毫没有要同宪兵发生冲突的意思。丹尼尔记起了曾访问过的一些面孔,那些面孔现在都因愤怒而扭曲了。他搜寻着卡冈或鲍伯·艾伦,却一个也没看见。

  警戒线的另一边是沸腾着的阿拉伯年轻人,他们从希伯伦举着标语牌和巴解组织的旗帜行军至此。一些已被撕碎的标语牌躺在尘土中。炎热中,薄雾夹杂着点点星火盘旋在阿拉伯人上空——他们中的—些人从城里滚来了旧汽车轮胎并将其点燃。火焰差不多都已熄灭了,轮胎散布在街边,像个做焦了的炸面饼圈一般冒着热气。

  临时指挥所是一辆装备了全套无线电设备的军用卡车,停在街边一块肮脏的空地上,四周围着古老的无花果树。卡车周围还有数辆覆盖着帆布的宪兵吉普车,没人在操纵。

  在那些树的正对面还有一块空地,再那边是一个小葡萄园,艳绿的叶子下是如同紫水晶一般在下午的阳光中熠熠生辉的累累果实。四辆军用救护车和六辆囚车塞满了那块空地。其中的几辆囚车拴得严严实实的,并有士兵看守。紧靠着它们的是一辆民用车——一辆接着希伯伦车牌的米黄色菲姬特,它现在轮胎瘪了,发动机罩上满是弹孔,挡风玻璃也碎得稀烂。

  两辆囚车和一部救护车开了出来,沿着路边行驶在灰尘中直到通过栅栏,然后开上了沥青大路、拉响警笛,加速向北驶去,返回耶路撤冷。丹尼尔在另一辆救护车附近看见了医疗活动的痕迹:

  白色的污迹,深红色的血液袋,用于静脉注射的空瓶。他认出了一辆卡车的前保险杠上马西尔罗上校那特殊的标记,然后朝它走去。迅速而小心地移动着,留心着周围事态的发展。

  士兵组成的警戒线向前推进,阿拉伯人后撤了一些,但进程并不顺利。当权威遇到抵抗时,扭打发生了。

  比赛不断地被充满愤怒的尖叫声所打断,还有痛苦的哼哼声以及钢铁对肉体的低沉的撞击声。

  马西尔罗举起一只喇叭筒放在嘴边,吼出一道命令。

  警戒线的后排朝天鸣枪,于是一阵震颤穿透了整个乱哄哄的暴乱人群。

  有片刻阿拉伯人看来似乎就要垮掉了。然而一些人开始高喊巴解组织的口号,并坐在了沥青路上。那些已开始撤退的人又回来加入到他们的行列,跌跌绊绊地,有人倒下了;他们被前排的士兵拖了起来并被向后推。坐着的人很快被清除掉了,被抓着颈背推到宪兵那里,宪兵再把他们押向那些囚车。抵抗更多了,逮捕也更多了。这里如同疯人院一般,失去理智的人群沸腾着,旋转着。

  几秒钟内阿拉伯人就被迫后退了好几米。突然,几块大石头从暴民的中央沿弧线飞了出来,雨点般砸在了警戒线上。一块落在丹尼尔身旁,他连忙寻找掩护,藏到了附近的一辆吉普车后面。

  他看见士兵们防卫性地举起了手臂,一朵血花从某个不走运的家伙脸上冒了出来。

  马西尔罗透过喇叭怒吼着。

  士兵们进行了几次齐射,这次可是向人群的头顶上空开的枪。阿拉伯人恐慌起来,朝后跑着;在后退中一些掉队的人被踩倒。

  更多的口号,更多的石块。

  一名士兵被击倒了。

  喇叭传出命令。石块。持来福枪的士兵径直朝群众射出了橡皮子弹。一些阿拉伯人痛苦地收拢手脚,跌倒在地,抽搐着。

  暴动的群体已经解体,现在,那些阿拉伯人朝开布伦方向四散逃去,每个人都只顾自己。在逃命的狂奔中相互跌绊着。

  突然一名长发、满脸胡须的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离开了纷乱的人群,红着眼睛直接朝军队冲来,一只手中提着把长刀,另一只手中抓着一块粗糙的混凝士。

  他举起长刀,扑向士兵们。那些战士扳动了枪机并开火,子弹射出。

  长发男子的身体被一股大力抛起在空中,漂浮着并翻滚着,随即跌落在地带起一片尘土,身体上出现了几个参差不齐的黑洞。然后洞中充满了红色并往外涌。血液从他身上喷射而出。如同他的出现一般地突然,他瘫倒在地,把生命的汁液排放在灰尘中。

  一些正在逃跑的阿拉伯人转过头来,看着他死去。他们停下来,惊呆了,嘴凝固成了椭圆形。

  警戒线前进着,绕过那个人,把剩下的阿拉伯人往回避。坚决不屈地向前推移着直到所有的暴乱分子都被拘留或逃光了为止。

  大街上现在安静多了,为鲜血、被征服的痕迹以及抛弃的子弹壳所装饰起来。

  救护人员抢着担架跑来,运走了受伤的士兵和阿拉伯人,最后才轮到那个死去的舞刀者。

  “让他就在那里烂掉!”一个格瓦那人高喊道。别的居民接过了那句叫喊并把它变成了一首圣歌。他们开始向前移动。马西尔罗上校对着喇叭说了几句,警戒线的后排掉过头来面对着格瓦那人。

  “来吧!”一位妇女尖叫道,“向犹太人开枪!该死的纳粹!”

  士兵们无动于衷,仍带着稚气的脸上有着花岗岩一般的眼睛。

  丹尼尔走到马西尔罗身前。上校被他的部下包围着,正用一种冷静平稳的声调下达着命令,但仍注意到了他并向他点头致意。

  马西尔罗是—个巨人——足有两米高——有着鸡蛋形状的身体,看起来似乎都不能由他那长长的,像是踩着高跷的双脚来保持平衡。他的脑袋也呈鸡蛋形——秃头,褐色的皮肤,深深的皱纹,长着一个巨大而多肉的鼻子以及有力的下额。离开喇叭筒后,他的讲话轻松多了。他是一个职业军人,1967年西奈战役中的英雄,自两年前以来一直负责以约边境的防务。一位条理清楚的思想家和哲学及历史学爱好者,他似乎对那些领域的一切东西都能从容应对。

  当下属们散开去执行他的命令时,他握住丹尼尔的手说:

  “事情结柬了。”

  “我接到的电话说这事与我的案子有关。”

  “可能吧。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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