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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我爷爷的手艺是最好的。”

  老人笑了,耸耸肩,喝了一口饮料。劳拉离开了,回来时带来满满一盒子珠宝,把它们一件件摊在桌布上。

  “这些都是我公公亲手做的。”

  “太精致了。”露安妮说着,拿起来细细鉴赏着。

  “我从小就开始学这一行。”老人用带有浓重犹太口音的英语说,“一个人小时候学的东西会永远记得的。”

  “我爸爸总是这样谦虚,”丹尼尔开口了,“他是个艺术家。”

  “贝扎勒是艺术家,”老人说,“他在神的指引下雕刻神庙的圣像。我不过是个匠人,反复练习才学会的。”他转向露安妮说,“我们犹太人是迫不得已才当了手艺人的。在也门,我们犹太人的生活远在穆斯林之下,穆斯林讨厌手艺人,于是,他们就让犹太人干这一行。”

  “真是奇怪!”露安妮说。

  “那是他们的信仰。他们把我们叫做‘主人’,却让我们处于生活的底层。我们做的七十种工艺品包括:

  纺织品,皮革,陶器,篮子,还有制剑。对一个犹太人而盲,做手艺是他们的一种好工作,因为那样可以继续学习《圣经》。比如做陶罐——在炉上烤的时侯,他可以打开书学习。穆斯林能理解——正像他喜爱他们的《古兰经》一样。”

  “我曾经听说,”露安妮说,“阿拉伯地区的犹太人受到礼遇。”

  老人笑了。当他再开口时,他说话像唱歌一样富有节奏。

  “起初,穆罕默德认为犹太人都会成为穆斯林。所以,他说了我们犹太人的不少好话,还使摩西成了一个伊斯兰教徒。他甚至把《圣经》的部分内容放进《古兰经》里——

  《埃斯诺盖篇》,现在还在《古兰经》里。但是,一旦我们对他说“不”,说我们想永远做犹太人,他变得非常恼怒,告诉人们说犹太人都是异教徒,英语里怎么讲它,丹尼?”

  “不信教者。”

  “不信教者。基督徒也是。有时候,惨遭杀害,有时候被赶走。在也门,我们被关起来保护着——像孩子。我们住在那些小山村里,即使是在萨那——首都,也不过是一个大村庄。我们生活很贫苦。很多阿拉伯人也很穷,但我们是最穷困的,因为我们不能拥有土地,不能做生意。他们只让我们当手艺人,因为他们想要犹太人做的手艺品。每个村庄都有一个大作坊。”

  “村子里最有实力的祭司会杀一只羊,让一个穆斯林做祈祷,告诉安拉说犹太人隶属于他。我们要向村子里的祭司交很高的税——给他做他想要的东西。要是我们的祭司在打仗中败了,我们就得归附胜利的一方。”

  老人叹了一口气,吃起一块蛋糕,又喝了一口饮料。

  “不是尊敬,布鲁克夫人,而是比垂死还要惨。我们就那样在撒尼的统治下过了几百年。后来扎德西阿征服了撒尼想建立一个更强大的国家。所有的犹太婴儿都得被抱走送给穆斯林人家。那是一段悲惨的日子,和埃及的奴隶制一样。我们设法把孩子藏起来——被抓住的就给杀了。1646年,法官穆罕默德·阿·萨胡里制定了基特纳法案,所有的灾难就落到了犹太人头上。l669年,阿·莫哈德,也门的头儿把我们赶出了萨那。我们不得不穿过沙漠到了一个叫做摩扎的地方,一个极其糟糕的地方,一个烂泥坑。”

  “是的,烂泥坑。”

  “一个疾病蔓延的鬼地方。我们中的很多人死在路上,到了摩扎死的人就更多了。”

  “你说‘我们’,”露安妮说,“好像你当时在那儿。你是其中一员?”

  老人笑了笑:“是的,我在场,布鲁克夫人。拉比告诉我们每个灵魂都是过去某个时候创造的。灵魂是不死的——没有昨天,也没有今天。这意味着在埃及、在锡安山、在萨那、在奥斯威李都有我的灵魂。如今,我的灵魂又在以色列安歇,作为一个犹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如果上帝慈悲,它会这样自由自在地呆着一直到麦加。”他掰了一块蛋糕要往嘴里填。

  “爷爷,”萨茜说,“讲讲莫瑞·伊克亚。”

  蛋糕停在了半空:“噢,莫瑞·伊克亚。”

  “让爷爷吃吧。”劳拉说。

  “好吧。”老人说。他放下了蛋糕,亲呢地抚摩着偎在他下巴底下的萨茜。“莫瑞·伊克亚是谁,爷爷?”

  “萨那的一个智者。”

  “还有呢?”

  “一个义士。”

  “很好!”

  “可海姆意思是智者,”丹尼尔解释说,“特德可指的是正直的人。”

  “莫瑞·伊克亚的全名是什么?萨沙娜。”

  “莫瑞·伊克亚·阿·阿伯亚德。爷爷,快给我们讲《克哈可》和神泉的故事吧!”

  老人点点头,又开始了唱歌一般的讲述:“莫瑞·伊克亚·阿·阿伯亚德,这位大智者也是在去摩扎的路上死的。他曾经住在萨那,当一个织工——他写了几部很有名的书。《克哈可》——这部犹太法律——告诉我们说当一个教徒写一部书的时候,他必须有纯洁的心灵,没有一丝邪恶念头。当他写上帝名宇时,这一点是最重要的。很多教徒在他们写上帝的名字之前,都要到一个浴室去洁身。莫瑞·伊克亚没有那样做。萨莎娜,你说说他是怎样做的?”

  “他跳进了一口热水锅。”

  “对!在他动笔写上帝的名字之前,他自己跳进了一日热水锅洁净自己的身体。他的智慧——他的正直——保护了他,他的作品也很特别,与众不同。萨莎娜,它们怎么个特别法?”

  “如果一个坏人读它,字马上就不见了。”

  “是,很对!要是一个居心不良的人读它,莫瑞·伊克亚的书就会变成黄色,字也不见了。”

  “这里有一些卷轴,就在耶路撤冷,”丹尼尔告诉露安妮,“人们把那归功于莫瑞·伊克亚。没人敢用它。”他笑了。

  “爷爷,讲神泉。”萨茜说。她用柔软的手指把老人的胡子卷起来。

  老人摸摸她的下巴,又喝了一口饮料,说:“当莫瑞·伊克亚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糟糕的事。他躺在沙子上,停止了呼吸,在那个干涸的地方——我们都奄奄一息。《克哈可》说尸体必须洗过后才能埋葬。可是,当时那儿没有一滴水。犹太人很悲伤——我们不知道怎么办。我们祈祷一场大雨,但是心里明白我们不能等多长时间——《克哈可》也说尸体必须赶快埋掉。突然,一件怪事发生了。”

  他指着萨茜说:“你猜猜!”

  “神泉出现了!”

  “对。一汪泉水在纱地中间涌现了,一个纪念莫瑞。伊克亚的伟大的奇迹。我们给他洗了身,做了祈祷,就埋掉了。然后,我们给瓶子装满了水。由于莫瑞·伊克亚,很多生命得救了。等他的灵魂升人了上堂,神泉也干了。”

  “精彩极了!”露安妮说。

  “也门人个个是讲故事的能手。”劳拉说,她笑笑,加了一句,“这就是我为什么嫁给了丹尼尔……

  “妈妈,爸爸给你讲过什么故事?”萨茜问。

  “我是个百万富翁,”丹尼尔说,“我名叫丹尼尔,我有一百匹白马,我能把卷心菜变成金子。”

  “哇,爸爸!”

  “在这些书中有好多优美的待,”劳拉说,“它们是可以唱的——我公公就能把它们唱下来。爸,你给我们唱一个,好吗?”

  老人拍拍手里拿的苹果:“我口干舌燥。”

  “给你神泉水。”丹尼尔说着,给老人倒了满满一杯饮料。老人一口赐干了,又要了半杯喝了,他这才满意地站起来,整了整他的衣服,又清了清嗓子。

  “我要唱的敬取材于莫瑞·萨利姆的几首诗,是他所有作品中最著名的几首。首先,我唱他的《派鲁特》。”

  伴着他的手和身体的动作,他开始用希伯来语以一种尖尖的、清晰的男中音唱起来。先是柔和的,后来越来越高。丹尼尔在一边附在露安妮耳边给她翻译着。老人用了四百多年前的那种原初的音调唱这首歌曲——英雄事迹——正是这位大教育家中利姆减轻了萨那的阿訇的苦恼,从而免于流放到摩扎。莫瑞在塔兹的坟墓变成了一个纪念物,甚至对穆斯林也是如此。

  他们是这样的虞敬,以致常有不少朝拜者用鲜花装点他的墓茔。

  基恩坐在那儿,洗耳恭听。孩子们也停下来,不再玩耍了,听着老人唱歌。

  老人足足唱了半个小时,追念着同胞,还有发自内心的犹太人对肉体和精神得到拯救的渴求。他停下来,又喝了些水润润嗓子,然后看着丹尼尔。

  “过来,孩子。我们一起唱唱我们的先祖莫瑞这位织布工,想必你是很熟悉的。”

  丹尼尔站起身,拉住了父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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