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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至于苏菲和纳森,我必须提及我们在枫叶宫所举行的送别小晚会。表面上,那是次快乐的聚会,但是有两件事使我深觉不安及不祥。第一件事是苏菲的酗酒。纳森回来后,我注意到苏菲在短期内戒了酒,可能只是由于纳森的出现是一种警戒的缘故;以前除了夏堡外,他们两个人并不耽溺于饮酒。然而,现在苏菲又回复了纳森不在时的狂饮状态,喝下一杯接一杯的威士忌。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又开始喝烈酒,但我并未提出质询——在这个场合中,纳森算是主人,他似乎不曾注意到苏菲的酗酒,或者并未加以阻止,这一点更令我茫然无措。

  那一晚纳森和平日一样欢快而多话,为我叫了好几大杯啤酒,喝得我全身轻飘飘的。他大声说着电影圈的趣事给我们听。我觉得认识他几个月来,这时候可以说是他最健康的状态;在这么一个风趣而迷人的人物面前,我不觉因愉悦而战栗。接着他一段短暂的叙述,却使我的欢乐迅速飞逝。

  我们起身要走回粉红宫时,他的声调转为严肃,望着我说:“我到现在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这样你明天早上到乡村去的一路上,才有东西可想。等你回来后,我们将有一个真正值得庆祝的理由了。那就是:我的研究小组就要研究出小儿麻痹症的疫苗了。”此后不会再有小儿麻痹症患者了。纳森·蓝道,人类的救星。我真想放声哭泣。无疑的我该有所表示才对,但记起纳磊告诉我的话,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慢慢地走向纪曼太太家,倾听纳森继续他疯狂的言论,同时我的心却充满怜悯和恐惧。

  这么多年后,我仍记得在洛克兰乡村的居留确实有种补偿的松懈,暂忘对纳森和苏菲的忧虑。但是回想起来,这次探访可谓惨败,在我记载和蕾思多那段插曲的同一本笔记簿内,便保存着可信的证据。照理说来,我在乡间的居留应该如我所热烈盼望的那般悠哉宁静。一幢座落在树林中的荷兰殖民式庄园,迷人风趣的主人和他美丽动人的妻子,一张舒适的床,南方美食,啤酒享用不尽,还有投入丽丝怀抱中的希望;这一切都令我渴慕不已。她有一张皮肤细致的脸庞,可爱而濡湿的唇,长长的金发,康渥斯学院的学士文凭,还有一个至为诱人的臀部。

  和杰克布朗及他的妻子和丽丝共度的那些日子,我的确大有收获。我们四个人常在林中的池子里游泳,用餐时热闹愉快,言谈间充满了往日的回忆。但是也有痛苦的时候,那就是清晨时分我和丽丝在一起时,发现自己竟和一个我从未想过的怪人在一起。在我的笔记中,我曾冷酷的剖析她——

  我在破晓前的时分坐在这里,听着蟋蟀的叫声,连续第三个早晨沉思着她阴郁的艺术手法,以及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幸。我再一次面对浴室的镜子检视自己,看清我的脸并无任何差错:高挺的鼻梁,智慧的棕色眼珠,脸色愉悦,骨架结构良好,还有逗人的嘴和下颚,说什么也算得上是英俊。因此她不可能是厌恶我的长相。丽丝是个敏感而有教养的女孩。也就是说,她曾看过一、两本我也很感兴趣的书,也很有幽默感,就一个像她这种背景的女孩而言,应该前进开放。

  不过,她有点太常提上教堂的事。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轻率卤莽的谈情说爱,但是她显然颇能引人遐思。在这方面说来,她和蕾思恰好相反,因为尽管我们热烈拥抱,在言语上她却非常端庄,举例而言,前一夜约莫一个小时前,在我们第一次近乎做爱的热情中,我心醉神驰地低声告诉她,她有个非常美妙的屁股,我兴奋地伸手想揽住它,她却拉开身子,厉声说:“我恨那两个字!你不能说‘臀部’吗?”那时我憬悟到任何亲昵的言词都会造成致命的后果。

  就接吻的能力而言,和蕾思比起来,她是个胆小鬼;前者那灵活的舌头永远使我难忘。但丽丝虽和蕾思一样,不让我寻隙触摸她那令人心猿意马的躯体,却不断制造机会让我尝试,使我终于变得精疲力竭,甚至感到卑屈为止。其理由何在,令我猜想不透。

  因此夜晚就在汗涔涔的静默中消逝了。她那甜美的胸部仍坚定地隐藏在她的棉布上衣后。她固守阵地,不表示欢迎,也不让我稍有逾越。但是每当我亢奋时,丽丝就冷漠地握住,使我喘息、呻吟,终至使我们两人全身湿透,而她却不动声色地用我的手帕把她自己揩拭干净。这三个晚上以来,我意识到这档子事简直疯狂之至,而且才想到丽丝冷静的举动,由我自己执行必定更加胜任愉快,也更有感情。

  直到我在杰克·布朗家的最后一天——那是已具秋天气息,寒凉的早晨——我在笔记本记下下列的文字。那纠缠而犹豫的笔迹,正是我痛苦的情感最佳的证明。

  无眠的一夜。我不能责怪杰克·布朗,无论是为了我的狼狈或是他自己的误会。丽丝使我困恼并不是他的错。由他私下对我所说的话(又满怀深意地用手肘推推我),他显然以为过去这一个礼拜来,我和他那美丽的小姨享尽做爱的乐趣。我的怯懦使我无法鼓起勇气向他揭发真相。今晚的晚餐异常丰盛,包括我从未品尝过,味道如此佳妙的维琴尼亚火腿,餐毕我们四个人到奈亚克去看一部滑稽电影。电影散场后已过午夜了,杰克和桃蕊回他们的卧房歇息,丽丝和我则在楼下门廊的爱巢坐定,重复我们可悲的惯例。

  我喝了不少啤酒,使自己强作镇定。我们开始拥吻,最初颇为愉悦,这场序曲进行了不知道几分钟后,无可避免的,现在已令我感到厌烦,甚至难以忍受的混乱又登场了。无须我再加以指引,丽丝摸索着我的拉链,小手准备在我疲倦的身体上大肆蹂躏。然而这一回我制止了她,在期待一整天后摊牌。“丽丝,”我说:“我们何不躺下来呢?为了某个原因,我们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我很喜欢你,但是坦白说我无法再接受这种令人挫败的行为。你是不是怕……”(我迟疑地不敢说出口,主要是因为她对语言十分敏感),“你是不是怕……你知道吧?如果是的话,我要说我有防止任何……意外的方法。我答应我会非常小心的。”

  一段沉默后,她把头倚在我的肩上,叹了口气说:“不,不是这样的,丁哥。”她又噤声不语。“那是什么呢?”我说:“我是说,我并没有碰触你的——任何地方!这似乎很不正常,丽丝。事实上,我们所做的事是不当的。”一会儿后她说:“哦,丁哥,我不知道。我也很喜欢你,可是你知道我们并没有恋爱,对我而言性和爱是不可分离的。我希望保留一切给我所受的男人。给我们两个人。我曾经受过严重的伤害。”我回答:“你受过伤害?你曾经爱过某个人吗?”她说:“是的,我想是的。他伤害了我。我不想再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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