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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牛尾汤(1)


  原料:

  牛尾两根
  洋葱1个
  大蒜2瓣
  番茄4个
  菜豆四分之一公斤
  土豆2个
  辣椒4个

  ***
  制作方法:

  把切碎的牛尾放在锅内,与一段洋葱、一瓣大蒜一起煮,并加入盐和胡椒调味。建议你比平时多加一些水,因为要做的是汤。一个好的汤应该多汁,但不能过淡。

  汤能治百病,不管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疾病——至少珍佳是坚信这一点的,蒂塔也这样认为。尽管她很久以来一直对此半信半疑。不过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大约三个月前,珍佳做了一碗汤送到约翰·布朗医生家。

  蒂塔吃了一口之后就恢复了理智。

  那时她正坐在高高的窗台上,透过玻璃看约翰的儿子阿兰克斯追逐天井里的鸽子。

  她听见约翰走上楼梯。她急切地等待着他的例行探访。约翰的话是维系她与外部世界的唯一纽带。要是她能开口,蒂塔一定要告诉他,和他在一起,听他说话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她真希望能够下楼吻一吻阿兰克斯,像她从未有过、但却失去了的儿子一样,真希望能和他玩得精疲力尽,真希望能够记起怎样用两个鸡蛋烧出那么多花样来,真希望能够尽情享用任何食物,真希望……回到生活。她突然闻到一种气味,这气味深深地打动了她,这一气味是这幢房子里从来没有过的。约翰打开门,站在那儿,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碗牛尾汤!

  牛尾汤!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珍佳跟在约翰身后走了进来,泪流满面。她们简短地互相拥抱了一下,因为谁都不愿意让汤冷掉。只喝了一口,娜嘉就在蒂塔身边出现了。娜嘉抚摸着她的头发,一遍遍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就像她小时候生病时一样。所有和娜嘉在一起的时光都重现在眼前,儿时在厨房里的游戏,赶集的行程,温热的玉米粉圆饼,彩色的杏仁核,圣诞卷饼,牛奶沸腾的香味,面包涂上黄油,巧克力酱,土茴香,大蒜,洋葱。就像她这一辈子中的任何时候一样,只要一点点洋葱,蒂塔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她哭了起来,好像她从出生那天起从来没哭过一样。能和娜嘉倾心长谈真是太好了。就像以前,娜嘉还活着,她们经常在一起做牛尾汤时一样。珍佳和蒂塔重温起那些时刻,都哭了起来;想起做菜的程序,她们又笑了起来,蒂塔——记起第一步切洋葱,就把整个菜谱都记了起来。

  把洋葱和大蒜切得很细,放在少量油中煎;透明后立刻倒入土豆、菜豆以及切碎的番茄,翻炒直至味道充分混合。

  约翰看到楼梯上的水流吃了一惊,冲进了房间,打断了她俩的回忆。

  当约翰意识到那只不过是蒂塔的眼泪时,他向珍佳表示感谢,因为她做的牛尾汤做到了他的药没有达到的目的——让蒂塔哭。他很抱歉打扰了她们,想退出房去,蒂塔的声音叫住了他。她悦耳的嗓音已经六个月没说过一个字了。

  “约翰!请别走!”

  珍佳诉说着种种新闻和闲话。约翰在蒂塔身边看着她慢慢地破涕为笑。医生得知妈妈艾莲娜禁止大家来看蒂塔。在得·拉·加尔沙家庭有些事是可以被原谅的,但违命和怀疑父母的权威绝对不在其列。不管是疯子还是没疯,蒂塔胆敢指责是她害死了罗伯托,妈妈艾莲娜永远也不会原谅她。她严禁任何人提及蒂塔的名字,就像她对待乔楚一样。尼丘拉斯刚回来,带回了乔楚的消息。

  尼丘拉斯真的在一家妓院里找到了她。他把衣服给了乔楚,乔楚叫他带一封信给蒂塔。珍佳把信交给蒂塔,蒂塔轻声念起来。

  亲爱的蒂塔:

  真感谢你给我送来了衣服。我真幸运还能在这儿收到它们。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这里不是我待的地方。我仍不知道该上哪儿,但我知道我一定得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我到这儿来是因为我觉得身体里有一把烈焰;那个把我带走的男人实际上救了我。我希望哪天能再见到他。他离开我是因为我耗尽了他的精力,但他却没能平息我体内的火焰。不过现在和这么多男人在一起后,我感到轻松多了。也许哪一天我会回家向你解释这一切。

  我爱你。

  你的姐姐乔楚

  蒂塔一言不发地把信封装进了口袋。珍佳没有追问信的内容,这显然说明她已经从头到尾把信读过一遍了。

  后来,蒂塔,珍佳和约翰三个人擦干了卧室、楼梯和底层的地板。

  告别的时候,蒂塔告诉珍佳她再也不回农庄的决定;她要珍佳转告妈妈艾莲娜,珍佳在彼德拉斯和鹰关之间的桥上来回走了一百遍,但一点也没察觉,因为她正苦苦思索该怎么把这消息告诉妈妈艾莲娜。两边的守卫也不去管她,因为他们从珍佳小时候就认识她了。再说看着她自言自语,嚼着长围巾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也挺有趣。她觉得自己发明创造的天才因为恐惧而枯竭了。

  不管她怎么编,一定会激怒妈妈艾莲娜,她编的话至少得让自己安全脱身。为此她首先得找一个去探望蒂塔的正当藉口。妈妈艾莲娜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东西。她嫉妒蒂塔有勇气不回农庄。她真希望自己也能这样做,但却不敢。从小她就一直听人家讲起,女人不听从父母或主人的话离家出走后会遭遇怎样的不幸。她们会陷入放荡生活的泥潭之中。她紧张地把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想挤出一个最好的谎话来应付眼前的困境。这是一个屡试不爽的办法。当她把围巾绕上一百圈后,一个恰当的故事就会冒出来。对珍佳来说,说谎是她刚到农庄就学会的生存技巧。说神父派她去收集施舍品总比承认在集市上闲聊时撒了牛奶要好。两个故事造成的后果是有天壤之别的。

  一件事情是真还是假,这取决于听的人相信与否。例如,她设想的蒂塔的命运就并非如她所料的那样。

  这么多个月来,她一直想着蒂塔离开厨房后会遭遇的种种灾难,并被这些念头困扰着,她想像着蒂塔被一群呼号的疯子包围着,穿着一件给疯人穿的拘束衣,吃着天知道是什么的糟糕食物。她认为疯人院的食物,而且还是外国佬的疯人院,肯定是世界上最令人作呕的东西。而实际上他发现蒂塔看起来相当健康,也从未踏过疯人院。她显然在医生家受到了良好的照顾,吃的也不错,因为她看上去胖了些。不过不管她吃了多少,肯定没有人给她吃过牛尾汤。你可以肯定这一点,不然蒂塔吃的时候为什么哭得这么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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