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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我并不想拖住你这个主顾。这得由你自己决定。我想治疗对你会有好处。我不认为你不存在问题,克莱默先生。”

  他告诉特德他这儿的就诊费是每小时四十元,等另一个病人按照计划结束治疗,他就可以给特德施诊。医生认为每周两至三次最为理想,至少也得一次。他认为这不是应急治疗,特德知道有些人的疗程长达数年之久。特德认为这笔开支过于昂贵,医生表示同意,但又说无从推荐收费低廉的同行。也有集体疗法,不过如果不包括定期治疗,他认为疗效不大。有一些诊所是由不那么有经验的医师开设的,特德可以去试一试,不过这种诊所也在提高治疗费用。照医生的说法,特德必需自己拿主意;为了更清楚地认识自己,并且为了生活得更加心安理得,到底值得花多少钱。

  “不过,我能过得去。我是说,总的说来,我的确过得还不错。”他又弹起了“医生,我很正常”的老调。医生终究是医生。

  “你要我给你发个小奖章吗,克莱默先生?光过得去这个要求太低了吧。”

  时间到了,他们握手道别。

  “医生,我能抓紧时间问你几个小问题吗?”

  “只要我能回答就行。”

  “照您看来,”——他觉得这种问法很蠢,但还是往下讲了——“你是否认为我应该重行布置房间?”

  医生没笑,而是认真对待他的问题。

  “你不喜欢房间现在的样子吗?”

  “喜欢的。”

  “那为什么想要变个样子呢?”

  “好,明白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觉得我该多参加些社交活动吗?”这次特德笑了,想借此把问题冲淡一点。

  “您希望多参加些社交活动吗?”他又一次认真对待他的问题。

  “是的。”

  “那就去吧。”

  特德反复推敲自已是否应该接受精神分析治疗。他喜欢这个人的作风和平易的语言。也许这个人能够帮助他。但是他无从筹措每周四十元来接受治疗,减到每周三十元进行长期治疗也不行。他还得交付女管家的工资和真正的医药费用呢。他拿定主意:自己心肝脾脏胃里有什么毛病只好由它去了。过得去就行了。房间的布置也由它去了。他要多去参加些社交活动,一定得这么办,这可是医嘱啊!

  特德克莱默觉得世风跟以往大不同了。二十多岁的舞女塔尼娅告诉他:对某些女人说来;婚姻已经是“过时的”东西了。她在枕边告诉他,她还是个女性同性恋者。“可是你别担心。你很讨人欢喜。我也喜欢跟你同床。”

  好多女的如今都离婚了,第一次的婚姻时间没多久,就磨损破裂了。有些女的,看到自己和特德之间不会出现“伟大的爱情”,就把自己女友的电话号码告诉特德,一点没有争风吃醋的味道,这也是特德以前没见过的新风气。如果对方那个女人家里也有个孩子,那么共同度过傍晚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就要象同“时间赛跑”那样抓紧时间。因为双方都要花钱。特德得出钱雇人照看孩子,对方也一样。雇人每小时两元的话,他们俩光在一起坐坐,每小时就得花四元。要紧的事儿得赶快干。如果谈得投机,就赶快谈。若相会的时间长了,就得雇出租汽车,也许还得给保姆雇车。如果在两家之间适中的地方相遇,想上特德家去,他就得打发走保姆;因为他不能送对方回家,因此她就得雇车。要是他去付车钱,那么就涉及他又要在女人身上多花钱的问题。至于这个女人,也得盘算是否愿付给她的保姆额外工资,并且自己出车资。在这种时候,有意风流的两个人可能仅仅由于疲劳而难以尽欢,加之他们都有子女,早上起身也比一般人都早。

  家务事的牵扯有时会比风流事更重要。一天晚上特德在思量:现在十点三十分,得给看孩子的入付六元。我们是坐在这儿继续聊天呢?还是回去亲热一番?要是打算亲热,那么五分钟之内就得走,不然又得多付一个小时的钱,而他那个星期正好手头不便。这样,他的注意力就不是对方而是钟啦,他想的事儿跟温存亲热毫无关系。有几个晚上他忘了时间——对象和他俩之间的温情压倒了一切——但是这种情况不多。

  比里对他爸爸的社交活动不怎么关心。

  “你又要出去了吗,爸爸?”

  “我跟你一样有朋友。你白天看朋友,我晚上看朋友。”

  “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的。不过我明天早晨会跟你见面的。”

  “别出去了,爸爸。”

  “我一定得出去。”

  在幼儿园里,比里开始抢走其他孩子的玩具,仿佛想把周围的东西尽可能多地抓在手里。特德把这种情况向儿科医生和幼儿园教师反映,他们认为这是对乔安娜出走的一种反应,大些可能改掉,也可能改不掉。特德跟比里一起度过的时间往往很平静.只有当特德感到疲倦而比里义和他纠缠不休时,特德才会把他从自己的胳臂上或大腿上拉开,他不愿意这样做,但有时又受不了比里的纠缠。

  特德在舞会中结识了一位女律师。菲丽丝是克利夫兰人,年近三十,不论干什么都是一本正经,全力以赴。她穿着臃肿的花呢衣服,略嫌不合时尚。她极其学究气,两人的谈话是高水平的,严肃的。那天晚上,他们俩在一家饭馆里用餐,他没朝钟看。他们决定上特德家去喝“咖啡”——这是一种婉转的说法。

  夜里临走之前,她在过道里向浴室走去。正巧比里也悄悄地起了床,打浴室里出来。他们俩在黑暗中停下来,互相瞪着,象两只受惊的鹿;菲丽丝一丝不挂,比里穿着长颈鹿图案的睡衣,抱着他的那些玩具“人儿”。

  “你是谁?”他问道。

  “菲丽丝。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她说,想把情况解释清楚。

  比里使劲地瞪着她,她想把自己遮掩起来,她觉得在孩子面前旁的做法都是不合适的。他们象在原地生了根似的。比里老是在暗中盯着她看,显然在脑子里考虑着什么重大的问题。

  “你喜欢吃煎童子鸡吗?”他问。

  “喜欢的.”她说。

  他很满意这个答复,走进房去睡了。

  “我刚见到了你的孩子。”

  “噢?”

  “他问我是否喜欢吃煎童子鸡。”

  特德笑了,问道:“你喜欢吗?”

  “我喜欢。这种情况有点儿难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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