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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小圣人表过态了。只要她表了态,就能解决问题。伊莱甚至邀他跟自己开一瓶酒,喝上一杯,好让他有精神上路。

  盖斯布雷克特谢绝了他的酒。他说他办的这个事对他说来是一针强心剂。“好街坊,人总是鼠目寸光的,我抱得这么死的田产对我说来一直像个铺满尊麻的床铺。一旦摆脱掉,反而觉得比没有它更快活一些。”

  他叫仆人进来,把他抬上轿子。

  他走了以后,凯瑟琳对这么多金钱感到乐不可支。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摆在一处。看到玛格丽特像个神像似的坐在那儿,她差点生起气来。接着,她便对有钱的好处大发了一通议论。

  她逗得玛格丽特哭笑不得,最后总算说服了她,叫她过来瞧一眼。

  “妈,最好别打扰她了。”凯特说道,“她的心像铅一般沉重,怎能欣赏起黄金来呢?”但凯瑟琳坚决不让步。

  玛格丽特用惊奇的目光望着她的财富。突然,她搓着双手,带着钻心的痛楚叫道:“太晚了!太晚了!”尽管她摆脱了那铅块般沉重的绝望心情,取而代之的却是强烈的歇斯底里,对这一大堆财富产生的歇斯底里,因为这财富来得太晚,她已经无福和她所爱的人分享。

  要是这堆黄金的一小部分,这块田产的一小部分早在一两年前就像现在这样归她所有,杰勒德就决不会离开她身边去意大利或别的地方了。

  太晚了!太晚了!

  第九十一章

  这以后不久又传来了一个消息,说玛格丽特·范·艾克已经死去,并已殡葬。按照她一年前立下的遗嘱,她的全部财产,除丧葬费和送给赖克特·海恩斯的赠金以外,全部由她亲爱的女儿玛格丽特·布兰特继承,但要求她供养赖克特,直到她结婚为止。通过这一遗嘱,玛格丽特继承了一所陈设有家具的屋子,以及图画、素描等艺术品。这在今天算得上一大笔财产。在所有这些图画当中,有一幅她看得比整个图画陈列馆还要重要。这画的主题是订婚礼。通过新郎严肃的面部以及新娘娴淑端庄的表情,表现出婚礼的庄严气氛。新娘几乎完全是由玛格丽特·范·艾克画的,而其余部分则是简·范·艾克画的。次要部分都描绘得十分精细。直到今天它仍然不失为一幅杰作。玛格丽特·布兰特捎信给赖克特,要她留在家里等心情好的时候再去看那所房子,缅怀经常在那儿接待过她的老画家的音容笑貌。她要她特别保存好小厨柜里的那张画,指的就是那幅折子画。

  第二件值得一提的事就是卢克·彼得森已经回来。他打听到杰勒德已经削发为僧。

  他差点高兴得发狂。他来到玛格丽特家里对她说道:

  “别操心,女主人。要是他不能娶你,我可以娶你。”

  “你?”玛格丽特说道,“你知道,我已经见到他了。”

  “但他已经是个游行修士了。”

  “早在他当游行修士之前他就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爸爸。我已经见过他,我已经见过他。”

  卢克感到不知如何是好。“你听我说,”他讲道,“我有个堂兄是个律师。我去问问他,究竟你算已婚还是未婚。”

  “大可不必。我将问我自己的良心,而不是问什么律师。原来这就是你对我的关心。想把我搞得满城风雨。啊,你真不害羞!”

  “我不说也事已如此。”

  “谁指望我尊敬他,谁就不应当这样搞。要是你这样搞,你就再也别来见我。”

  “唉,”卢克叹气道,“你对别人就像鸽子,但对我却像狠心的暴君。”

  “亲爱的卢克,这是你自己的过错。谁叫你来追我呢!你要追我,我就不能像我所希望的那样亲切地对待你。卢克,我健美的小伙子,你听我说吧。我现在很富了。即使我不能使我自己幸福,我却可以使我的朋友们幸福。你只要在街上走走,教区走走,你就可以看见许多姑娘比我美丽十倍,而且没有因为哭泣而把性格搞坏。看高点,去挑选你自己的意中人吧。一旦你跟哪个姑娘谈上了,我就去找她母亲谈。相信我,她们不会拒绝你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卢克说道,脸色变得通红,“要是我得不到你的爱,我也不想要你的钱。在你像我一样穷,甚至比我更穷的时候,我就是你的仆人。要是你宁愿当一个修士的情妇,而不愿当一个老实人的妻子,那你就不是我原来所想的那种妇人。让我们不怀恶意地分手吧。你可以在你要走的道路上寻找你的安慰。我看,在这条道路上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找到过什么安慰。至于说我,我将打着光棍生,打着光棍死。再见吧,女主人。”

  “再见吧,亲爱的卢克。愿上帝饶恕你对我说这种话。”

  有好些天,玛格丽特是既渴望又害怕不久将和杰勒德会面。她寻思道:“他要回避一下,这我是不奇怪的。再说我也应当回避一下。”然而,他总会听说他当上了父亲,而想见见孩子的愿望将战胜一切。“并且,”那可怜的姑娘继续寻思道,“要是经过这次会面我不会伤心地死去,我想我总会比现在的境况更好些。”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还是没有音信。一种令人寒心的猜疑悄悄侵袭着她的心灵。假如他是故意不回来该怎么办呢?假如他跑去找那些冷酷的修士,而他们要他永远别再见她,又该怎么办呢?早在这之前,修院就已表明它对待忠实的情侣是像坟墓一样冷酷无情的。

  一想到这,她就感到似乎再也活不下去了。

  现在,她开始感到她的悲伤和担忧有时也搀杂着气愤的情绪。“他到底爱没爱过我?难道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便丢开我和自己的孩子吗?哼,倒是可怜的卢克更惦着我。”

  正当她心情很坏的这个时候,贾尔斯忽然吼着走了进来。“我已经办妥了。我们的杰勒德当上了高达的教区神父。”

  为了让读者们先心中有数,好来听听他介绍他如何完成了这件了不起的大事,我只消简略地描述一下这矮子的宫廷生活,也就足以满足需要了。在他去宫廷之前的几个月,他的智慧就已经开始萌芽。他自认为他的这个转变始于某个六月八号。那天,他一只手拉着晒衣场上绷得紧紧的一根绳子,在晾衣绳的对面摆动着玩。忽然,像有个什么东西啪地一下钻进了他的脑袋。嘿!从此聪明就像脱了缰的马似的奔跑起来。来到宫廷之后,他的机灵、说话的粗率,再加上他那大如洪钟的声音和矮小的个子,使得他成为一个实权派。要不是他是个侏儒,我担心人们早就把他送上了那不受欢迎的运动器械——绞架。年轻的勃艮第公爵夫人以及推定的王位继承人玛丽,都像各个时代显要的贵族夫人宠爱侏儒那样宠爱着这个矮子。宫廷诗人按六步韵律炮制了大量阿谀奉承的奶油往他背上泼,数量之多足以把巨人歌利亚泡在里面。他甚至把贾尔斯口授的一些顺口溜加以发展,美化或诗化。

  在写给伊莱的一封信上就堆砌着这样一些不胜纷繁的啰唆话。话是这样的:

  “高贵而尊荣的勃艮第玛丽公主的小小绅士,命我把他对宫廷生活的

  不满和对田园生活的赞美加以诗化,见诸纸笔。我是小小绅士的十分爱戴

  和尊崇他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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