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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由于受到这样的鼓励,我后来又撰写了几篇文章,用同样的方式投递到印刷厂,这些文章同样得到好评。我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没把事情透露出去,直到我觉得再没有必要这样做为止。这样一来,哥哥的朋友们都对我刮目相看,但是我哥哥却不喜欢他的朋友重视我。

  因为他认为这样会使我变得目中无人,这种顾虑也许有点道理。可是,这件事却成为我们兄弟两人后来反目的开端。尽管他是我的哥哥,他却仅仅把我当做他的徒工,自以为是我的主子,因此指望我像其他学徒一样替他卖命。可是我不这么看,希望能够从他那儿得到更多的照顾,觉得他要我做的某些事情太降低了我的身分。我俩就经常吵架,常常闹到父亲那儿,父亲一般总是站在我的一边,这是由于我大多有理,也可能是因为我比他能说会道。但我哥哥脾气暴躁,常常把我狠狠地揍一顿,而我则怀恨在心。想到学徒期满还遥不可及,真是盼望有机会早点结束学徒生涯。出乎意料之外,这种机会终于来临了。

  我们报纸上曾经刊登了一篇有关政治的评论(我已经记不起来内容是什么了),结果触怒了当局。议会签发拘押票,逮捕了我哥哥,严加审问,并且判了他一个月的徒刑。他之所以被监禁,我猜想大概是由于他不愿意透露作者的姓名。我也同样被逮捕,并且受到参政会的审讯。我没有给他们提供什么有用供词,他们只是教训了一番就把我放了,也许是因为他们认为作为一个学徒,我有义务保守师父的秘密吧。

  尽管我们兄弟俩并不和睦,但是,我哥哥被关押还是令我愤怒。所以在他被拘禁期间,我担负起了有关报纸的全部事务,并且斗胆在报上刊文又对统治者进行了一番冷嘲热讽,我哥哥对此十分感激。可有一些人却因此对我产生了恶劣的印象,认为我虽然是一个少年才子,但天性却不那么令人喜欢,偏好诽谤嘲讽他人。没过多久,我哥哥从监狱里释放出来,同时还带回来了一道议会的决定(这是多么稀奇古怪的决定啊):“禁止詹姆士·富兰克林继续出版名为《新英格兰报》的报纸。”

  哥哥的好友们在我们的印刷所里举行了一次会议,商讨在这种情势下他应采取何种对策。有人提议改换报纸的名称,以此来回避议会的决定。我哥哥觉得这个办法有所不妥。最后他想出了一个更好的办法。就是今后以我的名义来发行报纸。为了避免州议会可能的非难,说他让自己的一个学徒出版报纸,于是他又想出一个方法,把我们签定的学徒契约退还给我,并在契约的背面注明解除师徒合约,以备在必要的时候出示证明。但是,为了保障他对我的控制权,他要我另外签订一个在未完的学徒期限有效的合同。这个计划其实是非常脆弱的,但是我们立即执行。这样报纸就以班杰明·富兰克林的名义又持续出版了好几个月。

  可是,后来我们兄弟俩之间又发生了新的争执。因为我估计他不敢把新契约公开,于是想方设法地为自己争取自由。当然,对我来说钻这个空子颇不应该。现在想来这可谓我人生所犯的第一大错。不过,我那时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因为我哥哥虽然在不发脾气的时候为人还挺不错,可是他只要一发脾气就狠狠揍我,这使得我异常愤怒。可能是我这个人太粗鲁无礼,容易惹人发火。

  当他断定我真的要离开的时候,就跑到镇上的所有的印刷所老板那里去打招呼,想方设法不让他们雇佣我,因此我在那里无法找到一份工作。这使我产生了去纽约的想法,因为那地方离这里最近,并且有很多印刷所。那时候我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就是要离开波士顿。有时我想自己已经成为当地统治集团的眼中钉,从州议会处理我哥哥案件时所表现的专横来判断,假如我继续待下去很可能被卷入麻烦。再就是我对宗教问题不够审慎的批评,善男信女们已经把我看作是可怕的异教徒和无神论者了。我决心要离开这儿,这时父亲却站到了我哥哥的一边。我心里十分清楚,如果我明目张胆地闹着要走,他们肯定会采取措施阻止我。于是我的朋友科林斯帮我安排了一个出走的计划。他跟一艘“纽约”号单桅船的船长讲好了让我搭乘他的船,说我是他的一个年轻友人,由于使一个不正经的女孩子怀了孕,她的朋友们又逼着我娶她,因此我无法公开露面,也不敢公开逃走。于是,我卖掉了一部分书籍,拼凑了一点钱,被悄悄地带上了船。这次航行可谓一路顺风,三天的时间就已经到了纽约。

  ***

  就这样我一个年仅十七岁的男孩子,孤身一人来到离家将近三百英哩的地方,既不认识当地的任何人,也没有一封介绍信,口袋里仅有极少的几个钱。这时候,我对航海的兴趣早已荡然无存。不然我现在倒可以如愿以偿了。不过,因为我已经学会了一门手艺,并且自认为是一个很不错的技术工人。于是我找到一位印刷铺老板,请他收我为伙计。这就是年老的威廉·布莱德福先生。他本来是宾夕法尼亚的第一个印刷商,因为与那里的总督乔治·凯夫发生了争执,就迁到纽约来了。

  可是他那里生意不多,人手已经够了,不能雇用我。不过他对我说:“我有一个儿子在费城开业,最近他最得力的帮工阿奎拉·罗斯死了,正缺少人手,要是你到那儿去,我想他可能雇用你。”费城离纽约还有一百英哩的路程,于是我搭乘一艘开往安博的小船出发了。我把箱子和行李留下,只好等随后由海船运去了。

  我们在穿越海湾时遇上了大风,那张破烂不堪的风帆被撕成了几片,因此无法驶入基尔河,海浪把我们冲到了长岛。在这途中,有一个喝得烂醉的荷兰乘客失足坠入海中,就在他正要下沉之时,我伸手从水中抓住了他乱蓬蓬的头发,一把将他拉了上来,在其他人协助下,总算又把他放在船里。他在水中这么一浸清醒了些,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书来,要我帮他晾干,然后便睡觉去了,这是一本荷兰文的《天路历程》,是我最喜爱的作家班扬的作品。而且由铜版印制的,纸张精良、印刷细致。装潢比我所见到的英文原文版要漂亮多了。后来我发现《天路历程》已经被译成了许多种欧洲语言。我想除了《圣经》以外,它比任何其他书籍拥有更广泛的读者。根据我的了解,可敬的约翰是把叙事和对话融合在一起写作的第一位作家。这种写法对读者很有吸引力,在作品最动人的部分,读者宛如身历其境,亲自参与人物的对话。笛福在《鲁滨逊漂流记》、《摩尔·弗兰德斯》、《宗教求爱》和《家庭教师》中努力模仿这种写作手法,获得了极好的效果。理查德逊在他的《帕美勒》等作品中也运用了相同的写作方法。

  当我们靠近长岛,才发现船无法在这个地方靠岸。沙滩上碎石累累,浪高水急。我们抛下锚泊住船,无奈地往岸上眺望。有人来到水边,向我们高声呼唤,我们也同样呼叫,但是风浪的声音实在太响,我们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因而无法相互表达自己的意思。岸边泊有几条小船,我们声嘶力竭地叫喊,一边使劲地做手势,要求他们驾船把我们接过去。但是他们可能没有弄懂我们的意思,不然就是认为无法做到,于是纷纷走开了。天黑了下来,我们除了等待风力减弱之外,无计可施。我和船老大商量要是能睡得下,就先进舱内睡上一觉。那个荷兰乘客还浑身湿透地躺在那儿,因此我们也挤了进去。浪花打在船头上,漏进舱来打在我们身上,没多久我们就和他一样全身湿透。我们就这样躺了一夜,根本没有得到什么休息。幸好第二天风势减弱了,我们调转船头,争取能够在天黑之前到达安博。因为我们已经在海上漂泊了三十小时,既没有东西可吃,又没有淡水可喝,只有一瓶混浊的甜酒,而外面的海水咸得无法入口。

  我当天夜里开始发高烧。自己躺在床上,记得不知在什么地方读到过喝凉水可以帮助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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