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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我可以向我的老板哀诉,我曾经保证凡·何文是个好姑娘,但是波士顿的那个老酒鬼没能查明她的资格,结果把事情搞糟了,尽管我现在非常愤怒,但是我不能为了我自己而出卖“野嘴”。一封指责信将只会对他的退休不利,而即便是这样做,也根本不能解决我的问题,我能出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证明阮德尔·依贝哈特有罪呢?

  我坐在那儿好长时间,心里像有只老鼠在爬,用它尖利的爪子挖着我的心房。我做着笔记,画着图表,但我看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制造”一个案子来对付医生。我们能掌握的只是一个戏子不可信的故事。这时电话铃响了,而且就是简娜·玛森自己。

  她是我想找来谈话的最后一个人。我对直升飞机飞过她的房顶不感兴趣,或许这次她是有一个新型垃圾桶想要我修。

  令人吃惊的是,她似乎完全悔悟了。她需要和我谈但是却不想在电话机里进行和深入下去,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上一次,安排一次会面竟然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然后她又提早一周到场,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地点,所以我有一点怨气和对是否值得冒险的怀疑。但是她保证,她的车下午四点四十五分会来联邦大楼前接我。它确实也来了。

  我拨开人群走向那辆专门等候我的黑色闪亮的豪华大轿车时,心跳都有些加速了。车掉过头。我觉得有点头晕,车体反射的光芒一下掠过我的脸。

  汤姆·保罗伊打开了车门,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这简直不像是爬进一辆轿车,而像是走进一间房子,房间里还有唇膏的气味,到处铺满了上好的皮革,车顶的嵌板是珍珠白的,四周边缘上都安有熠熠闪亮的顶灯。一个镀铬的搁架上摆满水晶制的细颈瓶,瓶颈上都套着银色箍带加以固定——威士忌,黑麦酒、杜松子酒。我可以尽量伸展我的腿,但是距离那个搁着电视机,影碟机和CD唱机的落地式支架仍像有几英里远,在它上面,是一排黑色玻璃板把我们和司机隔开。这里有两部电话,一部传真机,有一个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长试管的花瓶里插着一朵黄玫瑰。我们离开路边时,一束镜面反射的光线照射在一排玻璃器皿上,相互间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几卷剧本稿张开像扇形一样堆在缤纷的地毯上。

  “谢谢你来,安娜,亲爱的。”

  简娜·玛森,涂着巴黎式的红嘴唇,黑色眼影,头发别成两个髻子,把手伸给我握了握,又迅速抽了回去,扭身转向窗户,眼神显得很忧郁。她穿着一条夺目的粉红色丝质长裤,裤脚镶着白边,上身在夺目的粉红色丝质体恤衫外面还套了一件白色的运动上衣,袖子被拉到小臂上。每只手腕上都套着一只金手镯,脖颈上绕着的珍珠短链上还吊着一件闪闪发光的东西(在淡柔的灯光下不容易看得清)。她这副打扮看起来是要去谈什么生意似的,以帕尔姆·斯普润地区人特有的方式。我们坐得很近,我几乎能闻到她的体香——就像一件用丁香香囊熏过的内衣。

  很容易想象阮德尔·依贝哈特是怎样地掉入这个脂粉团里难以自拔,要伴同玛森小姐参加时髦的募捐晚餐,绕着城兜一圈风。当我看到一大批白领工作者在维尔希尔大街街口等着红绿灯的转换时,我意识到,别人看不到你而你却可以窥探到别人,这通常是我们执行法律的一种方式;而令人不安的是,作为医生,他们也能分享这一特权。

  这时候简娜·玛森开始唱起歌来,她的头依然背向我,声音低沉而忧虑,好像我不存在一样:

  “在清晨的片刻光阴中/整个世界就要醒来……”

  这就是所有的注意力和抱怨所关切的东西,为什么人们要容忍愚蠢和暴行,为什么玛格达·斯脱克曼要置身于简娜·玛森和剩余的世界之间,为什么有些人甚至像我外祖父也会真正被功绩所打动:人的天性。

  当大轿车转过街角时,我平衡住身体,听着简娜·玛森的歌声,道地的,毫无暇纰;这一时刻,她的确是个雍容华贵的人。

  我们通过一个VIP(要人)出入口驶进世纪城购物中心,我从来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出入口存在。车停在另一辆豪华大轿车背后,那是辆白色的加长车。简娜·玛森戴了一副宽大的墨镜,又把一顶浅黄色浅顶软帽扣在她的法式发髻上。

  “对不起,我得先办一件事情。”保罗绕过来替我们开门时玛森说。

  我走出车门跟在她后面。在电梯上我说:“如果我早知道我们是到这儿来,我一定要把我的加湿器带来。”这句话对她来说当然是莫名其妙。而她对此也丝毫不感兴趣,眼神只是注视着我们头顶上宽敞明亮的空间。

  电梯刚刚着地停稳,她就窜了出去,就像是一枚灵敏的导弹迂回绕过障碍物,直扑预定的目标。我只好加快我的步伐以跟上她的动作。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哪个女人穿着高跟鞋行动还如此敏捷。她只顾埋头向前,根本不去注意一路上的情形,就像一枚上升的火箭头拨开雨滴一样,披靡前进。中心城最妙的事情就是它是一座开放式的商业城,在城里就像在林荫道上的一样,你可以直接得到日照和向上通风。有露天的食品摊,许多人的货物都是放在一架木制手推车上卖——当然,整个一座城其实是在一个邮区之中,即布洛克斯。

  她握住玻璃门上的克铬米把手,把门拉开,走进了底楼的化妆品部。

  我猜测她一定是来寻找某个品牌的香水。因为我们在这里绕行了三十秒钟,走过黄铜装饰的柜台,打扮漂亮的售货小姐,顾客,光彩夺目的展示品,异彩纷呈、令人难以置信的化妆瓶的摆置,在光亮可鉴的厅柱上反射出来的我们俩的影子——她身上鲜亮的白色和粉红色,我的晦暗的卡其布制服——然后就离开了。她又一次碰着那扇玻璃门,一股异常的热气向我们扑面而来,又立即四处弥散了。我们重新回到路边。

  “我想你还没有得到它。”

  “没有。”

  “如果在布洛克斯都没有的话,在其他地方也不会有。”她说,很沮丧地。

  我们经过了一个巧克力商店和一个卖快餐的地方,仍然保持着高速度。

  “你想和我谈什么?”

  “我的确想谈,但是现在我没有情绪。你呢?”她亲昵的问,好像我们刚过了一次购物狂欢,也许应该喝一杯茶,歇歇脚了。

  “实际上,是的,我准备在任何时候和你谈。这是我的任务。”

  我们经过一家电影院。

  “你看过《霹雳情天》吗?”她问。

  “还没有。但是我喜欢汤姆·克鲁斯。”

  一队人正默默地排着队买电影票,准备看早场。没有再说话。简娜·玛森直接走到人群前面,递给售票员某种会员卡一类的东西,不用付钱就拿了两张票回来,然后我们就换乘另一部电梯到了一个门厅里。

  再往前显然是要左转弯。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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