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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回到阅览室后,亚当随便问了加莫尔一个问题:“顺便问一下,我们上次去你那儿是哪一天?”

  加莫尔翻了翻他的日记。“是十三日。什么事?”

  “噢,没什么。最近你应该来看看我们。瞧,我正准备给芭芭拉打电话。不要等我了。”

  “你知道,埃普比,我想你今天不会离开阅览室的。”

  “我一会儿就回来。”

  让亚当心烦的是,接电话的是格林夫人。

  “噢,格林夫人,你好。请芭芭拉接电话,好吗?”

  “是你吗,埃普比先生?你拿到信了吗广亚当已经完全忘了那封信。他拍了拍口袋,信还在那里。

  “拿到了,格林夫人,谢谢你。芭芭拉在吗?”

  “我得到楼上叫她。”

  趁等芭芭拉这段时间,亚当把信取出来,重又充满好奇地端详起信封来。他正准备把信打开,芭芭拉突然拿起了电话。

  “喂,是亚当吗?”

  “喂,亲爱的,”亚当说着把信塞到口袋中。“你感觉怎么样?”

  “噢,很好。”

  “没有不适的感觉吗?”

  “只是有一点儿不适。”

  “那么,你是的确感到不适了?”

  “只是有一点儿不适。喂,亚当——”

  “加莫尔说我们和他是在十三日那天喝的酒。那天的体温记录你看了吗?”

  “喂。亚当。我现在不能讨论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能?”

  “我就是不能。真是太荒诞了。”

  “你是指格林夫人在听着吗?”

  “当然。”

  “好吧。我一会儿再打电话。但是要查一下十三日的记录情况,好吗?”

  “不,我不会查的。”

  “孩子们怎么样?”亚当问道,假装自己没有听到色色拉刚才的答话。

  “你是什么意思?孩子们怎么样?你一个多小时之前不是刚见过他们吗?”

  “似乎不止一个多小时了。”

  “亚当,你怎么了?”

  “我很好。我会再打电话的。嗅,我今天收到了一封信。”

  “谁来的信?”

  “我不知道。”

  “亚当,你不舒服吗?”

  “是的。我还没来得及把信打开。今天上午太晦气了。我一会儿再打电话。”

  “亚当——”

  “再见,亲爱的。”亚当放下电话,把信从口袋中拿出来。有人敲了敲电话亭。原来是他上午在街上看到的那个坐在豪华轿车里叼着一支大雪茄的历大男人。亚当打开门。

  “你打完了吗?”那人说着摇了一下手中的雪茄,“我有件急事,要用电话。“他拄着一日美国英语说道。“我已经打完了。”正当说着。从电话亭中走了出来。“是吗?谢谢你的提醒。你有零钱吗?”“你要多少?”亚当问道。

  “我想给科罗拉多州的丹佛市打电话。”

  “用不了很多。”亚当说,“你大约需要六十先令。或者一百二十个六便上的硬币。或者……二百四十个三便士的硬币。在拐角处有一家银行。”他最后说道。

  “你一定是那家银行的行长,年轻人。”那位胖大的美国人说道。“我的会计师拿着计算器,也弄不清自己有几个手指头。”,“噢,对了……如果你想打电话的话,”亚当很有礼貌地指了指空空的电话亭,“也许你可以让对方付电话费。”,-‘“对方付电话费?这个主意太好了。你们这个民族真伟大。”这个胖大的男人说着挤进了电话亭。

  亚当用低沉的声音说了声再见,然后手里摇着他的新阅览证,急忙向阅览室走去。

  他从窄窄的走廊中穿过,然后走进那个宛如巨型子宫的阅览室。地板上摆放着许多书桌,学者们蜷缩着身子,伏在书本上,就像一个个胎儿。那些书本就像一棵棵知识的幼芽,被知识界的一些巨大成就所淹没了。那些永远不可能开发殆尽的知识卵巢,响成了目录架上的核心部分。圆形阅览室周围摆放着一圈书架_将学者们包围在中间。书架上面是宽敞开阔的穹顶。白日的阳光几乎无法穿透房顶上灰暗的玻璃。汽车与其它人世的喧嚣声几乎不可能渗透到这个温馨、安静的空间中来。阅览室的圆顶俯瞰着学者们,学者们则在低头看书。学者们喜欢他们的书,灰白的手指轻轻翻动着书页。而那些书页和学者们配合得相当默契,心甘情愿地将知识奉献给学者们。当学者们从书桌上抬起双眼,看不到分散其注意力的东西,更看不到与书本不和谐的东西,进入视野的只有子宫内柔滑、弯曲的曲线。无论他们将目光移到哪里,都不会遇到障碍物,见不到任何棱角以及无限延伸的平行线,更不会看到努力追求无限的尖角弓形门。所有的东西都是圆曲的,圆形的,自足的,完整的。于是受到了鼓励与抚慰的学者们又将目光转到书本上,蜷缩着身于,更加专心地去读书,因为他们不想离开这温暖的子宫。在这里,他们可以借助电灯的光线,呼吸枯黄的纸张发出的发霉的气味。

  但是等在外面的女人们的感觉可就大不相同了。在伊斯令顿寒酸的公寓或者伯克里希斯狭窄的半独立式住宅中,她们站在窗前,观看外部世界的生活、商店中的摩托车、广告牌与服装,发现那些东西非常好。她们痛恨子宫般的博物馆,因为是它给她们带来了贫困与孤独,是它每天占有了他们的男人,将他们的精力耗费殆尽,以致于回到家后少言寡语,心不在焉。她们期盼着自己的男人最终从子宫中被驱逐出来的那一天。她们低头看了看身旁哭哭啼啼的孩子,把两只由于常年用洗涤剂洗衣服而变得粗糙的手交叉,紧紧握在一起,发誓绝不能让孩子们步父亲的后尘。

  亚当想,劳伦斯,我应该看劳伦斯的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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