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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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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恐地醒来,不仅是因为外面那仿佛要吞噬一切、撕裂一切的狂风在怒号,而且还因为我内心感到强烈的不安。我把灯打开。迈克西姆的床上凌凌乱乱,但却是空的,衣橱的门也开着。 先前我睡着的时候,曾在我那些梦的底下的某个地方跟迈克西姆谈话,在跟他激烈地争论;此刻,一股力量和怒气——也就是我针对丹弗斯太太的那股力量和怒气——正像屋外的狂风急迫地对我猛击。我心里明白,除非我找到他,把应该说的话都对他说,使他理解我,否则这股力量和怒气是不会让我安宁的。 十年了。在这十年里,我引导他,保护他,不让他受真实情况的攻击,不让他受过去的攻击,挡开任何会使他回忆往事的东西,不让他沉思冥想;这十年里,我下定决心,树立起我自己脆弱的信心;这十年里,我在不断成长。十年过去了,如今,事情似乎到了紧要关头。我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我能从无聊中看出重要意义,我会为我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一切努力奋斗。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知道必须做到什么,我不打算把它抛弃,一点儿都不抛弃,也不打算让迈克西姆一时冲动在慌乱和痛苦中突然离去。 我奔下楼去,穿过屋子,一边跑一边把睡衣腰带拉紧打结,途中也不停住脚步穿拖鞋。风在不断地减弱,在它重新增强力量扑向窗户并绕着烟囱打旋之前,将会有片刻的寂静。 书房门底下有一线亮光。 “迈克西姆。”他抬起头来。我看见他在写什么东西。“迈克西姆,你为什么把外衣穿上了?你要上哪儿去?你不能出去,这狂风可怕极了。” “回去睡觉吧。我很抱歉把你吵醒了,我不想吵醒你的。”他说话的口气又非常温柔了,表现出极大的关心。 “迈克西姆——我需要和你谈谈。有些事情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必须对你说。” “最好不说,不是吗?” “为什么?制造误会吗?那样有什么好处?” “我们之间没有误会。任何误会都没有。” “有误会。你没有理解我。迈克西姆,在这儿我们有了一切,我们渡过了难关,到了今天这一步。” “是吗?” “是的,是的。我要到这儿来,我是正确的——这你知道。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这一点。你要对我说你害怕吗?害怕什么?我不害怕。” “是的,”他说。“是的,你不害怕对不对?现在不害怕。我看得出来。” “我也没有错。我不会被弄得产生一个感觉认为回来是愚蠢的。我观察了你——我知道。这样做对你来说是正确的——这是你所需要的。” “是的。也许你是正确的。” “你受了惊吓,心烦意乱,你累了。你说话时思想负担很重——可是你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没有什么要隐藏。” “有,我有。你知道我有。” “他们能怎么做?” “我不知道,可是他们会做的。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生活——或者说不能生活在这样的阴影下面,再也不能了。” “那么我呢?” “你?”他向远处望了一眼,随后走到我跟前,轻轻地触摸一下我的脸。 “我关心着你,”他说,“相信我。始终关心着你。” “不,你不关心,你无法关心。”可是他并不顾及我此刻的意愿,只一声不吭地从我身边经过走出屋去。我跟在他后面。 “迈克西姆,上楼睡觉去。我们可以明天再谈,如果非谈不可的话。” 他并不显得匆忙,然而步子相当快。他穿过门厅,拿了外衣,又从木钉上取下汽车钥匙。 “你要上哪儿去?” 但是他不回答。我跑上几步,站到门口挡住他的去路,这时候他停住脚步吻我,那样子就好像他要离开一个小时。我使劲抓住他一只手,可是他的力气比我大,很容易便挣脱了。 他打开门,大风像一头疯狂的野兽嗥叫着冲进门厅。我听不见迈克西姆说了些什么,如果他确实说过什么的话。我纳闷他是不是打算到弗兰克那儿去,或者到伦敦去——我无法思考。大风刮得我脑子里没有一点儿连贯得起来的想法,我要把门使劲关上退回室内,使大风吹不到我的身上。 “迈克西姆——迈克西姆,你回来!等一等——不管你要去哪儿,不要现在去。请等一等!” 可是他顶着狂风沿车道快步向前走去,外面一片漆黑,我看不见他。我想跟上他,但是大风撕扯着我的头发和衣服,砂砾路面划破了我的脚。车头灯亮了,于是我不顾狂风怒号果真奔跑起来。我几乎已经能挡住汽车的去路了,然而他毫不费力地避向一边;我看见他的脸铁板着,脸色煞白,两眼注视着正前方,没有看着——存心不看着我。随后,他走了,上了斜坡,看不见了,消失在狂风暴雨中,消失在黑夜里。 我回到屋里——因为我毫无办法,只能回来——便立刻走到电话机旁,我知道虽然现在是午夜,但是吵醒他们没关系,那将正是他们所希望的。我没有丝毫犹豫。我知道迈克西姆刚才根本不会想到驱车去苏格兰,但不知怎的我相信他会与弗兰克联系,不管用什么方法,他会赶到苏格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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