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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但这不对王掌柜的胃口。这时,他那双筷子正在他手里灵巧地拨动着,在一碟乳鸽炖桃仁的小菜中挑拣着。他说:“我喜欢勤俭持家的女人,会养孩子又会省钱才好。”

  王地主脾气不好,见老二不同意自己的观点,就大冒火光。王掌柜知道自己无法与老大在这件事上取得一致,在这种事上浪费太多时间他可不愿意,反正女人终归是女人,管她是哪一类的,能为男人服务就好,于是他赶忙说:“好了,好了,咱们的老三也不算穷,给他娶两个媳妇吧。你先把你找的那个给他去成亲,大不了,过段时间我再给他挑一个。他要是后一个也喜欢,那就两个都娶了吧。像他那样地位的男人娶两房也不算多。”

  妥协之后,两人终于达成共识。尽管这有点多管闲事的味道,但是王地主觉得很高兴,因为毕竟是他说的那一个去给老三为妻。老二虽也会去替老三物色一个,但总不会让老三同一天娶两个女人吧。并且他是一家之主,这种事他是有理由做主的。谈妥分手后,王地主即着手去办这件事,而王掌柜也回家去向老婆叙说一番。

  王掌柜的老婆正站在满是积雪的街旁,两手伸进围裙里靠在自家门边取暖。一个小贩挑着一担活鸡在街边兜卖。一场大雪使得活鸡价钱下跌,因为鸡在雪地里没有食物吃,只得廉价卖掉。王掌柜的老婆正想在自家的鸡棚内添一两只母鸡,所以,她不时从围裙里把手伸出去摸摸那小贩挑担里的鸡。王掌柜回来时,她正忙着选鸡,看都没看到他。他走过她身边时对她说:“买好了快进屋。”

  她赶紧选中了两只,小贩将鸡腿缚在一起过了秤,经过一阵斤斤计较的讨价还价,最终定下了价钱。她进屋将鸡放在椅子底下,在椅子上弯身坐下等候丈夫说话。他干咳了一声,简单地说道:“老三要娶个媳妇,原先娶的那个不知怎么突然死了。我在这方面一点经验也没有,你在给儿子找媳妇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合适老三的女人?”

  她平时就最喜欢管生孩子啦、办丧事啦、办喜事啦等等的闲事,张口闭口都是这些话题。现在丈夫提起老三的婚事,她马上接口说:“有个闺女很不错,住得离我娘家很近。人也十分贤慧,我想她要是再年轻点配老大正合适。她没有脾气,又懂得节俭,长得也没啥缺陷,只是牙齿从小就发黑,听说是蛀虫蛀黑的,掉了好几颗牙。但她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话说得很少,并且很慢,不想让人看见她的牙。她家境不错,家里有地。她爹看到她已经不小了盼着早日给她找个人家。”

  王掌柜把刚才与王地主商量的决定告诉了老婆,接着又干巴巴地说:“话不多这一点倒是挺不错的,你张罗张罗,让他早点也娶了这一个。”

  他老婆一听大声嚷起来:“哎呀,老大找的那个是个轻浮的女人,老三要娶了她可真倒霉了。他老婆也不行,要是让她给找一个,她准会找一个念经信佛的女人。听说这阵子她就信尼姑和尚的,她甚至让全家都烧香拜佛。叫我说呀,要是谁老向神仙要这要那的,神仙也会烦死的,顶多有病有灾或是女人无儿时去拜神求佛也就足够了。”

  说完她吐了口痰在地上,用脚底擦了擦。她说得很激动忘了椅子底下有两只鸡,两脚一缩,碰到了椅子底下的鸡,鸡一受惊,咯咯地叫起来。王掌柜本来就听得不耐烦了,正好借机发火:“怎么搞的,鸡也养到房间里来了!”

  她赶紧拖出鸡来安置好,并向丈夫解释这便宜货的由来,他可听不下去,打断说:“算了,算了,我得回店里去,你去把这件事办了,过两个月就叫她出来。切记别乱花费,这是老三的婚事,费用都由他自己支付,我们用不着多花。”

  不久,两门亲都定了,并写了婚约。王掌柜也记下来所有的账目,一个月之后,便为老三成亲。

  时间过得异常迅速,王虎决定动身回老家举行老二为他准备的婚礼。他虽然并不迫切要成个家,但既然已下了决心要办,也就干脆把别的事务暂搁一边,一门心思地去做了。他留下侄子在大营,指定了三个亲信代理执掌军务,以防自己不在时若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也可有个报信的人。军务安排定当之后,他做样子请示县太爷是否准自己离开五、六天时间,县太爷连声答应。王虎还弦外有音地对县太爷说,他的军队仍驻扎原地,若有人想趁机造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然后,他穿上很好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还把最好的衣服打成一包放在马鞍上驮着,随身带了一小队卫兵,五十个人左右,个个荷枪实弹,往南方老家出发。他胆大,并不像其他军阀那样一动身就里里外外围上几百个卫兵。

  一路上两边田野灰蒙蒙的一片,寒风凛凛,泥路冻得坚硬,即使偶有农户的房子,也都是泥灰墙、草屋顶,看上去和田野的颜色差不多,人的肤色也因为天气的关系呈现出灰蒙蒙的颜色。这单调的颜色使得王虎在途中的三天觉得心情一点也好不起来。这样日行夜宿了三天,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婚礼在老大家里举行,他先去了那里。和家里人寒暄几句之后,他突然提出在完婚之前想到父亲的坟上去看看,尽尽孝心。大家都表示同意,尤其是王地主的老婆更加支持,她认为王虎长期出门在外,家里人可以定期去上坟,可他不行,现在趁回家成婚之机,先上坟祭扫一下是很应该的。

  但王虎有这样的想法也并非出于为人之子的责任心,而是想藉此换换这些日子的郁闷心情。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他无法闲坐在哥哥的家里,他受不了他哥哥那种对办婚事所表示的虚假的殷勤,他感到压抑,感到必须找点什么借口出去一下,离开他们这些人,这个家对于他来说是这样的陌生。

  他派了个士兵去买纸钱、香烛及其他上坟所需要的东西。然后,他带着这些东西出了城,士兵们跟在他的坐骑后面扛着枪走着。街上的行人都注视着他,虽然表面上十分严肃,就像什么也没注意到,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但他心里很是安慰、自豪,而且他还听到士兵们的大声吆喝:“让路,让路!给将军让路,给我们老爷让路!”看到行人们敬畏地让路退缩到墙脚边,心里觉得十分光彩。对那些平民百姓说来,他显然是高高在上的。于是,更加摆出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来。

  父亲的坟旁有一棵枣树,王龙当时选上这块坟地时,那颗枣树还是一棵枝干光洁的小枣树,现在已变成盘根错节的大树了,不仅如此,在他旁边又冒出了新的小枣树。王虎离坟还很远就下了马缓步前行,以示他对父亲的尊敬。他留了一个士兵在远处帮他看马,带上另几个士兵走到坟前帮他打点纸钱和香烛。他们在王龙的坟前摆得最多,其次是王龙父亲的坟前和王龙兄弟的坟前,阿兰的坟前摆得最少,王虎除了记得阿兰是自己的生母,其余毫无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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