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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10

  第二个礼拜日,斗牛队刚走进斗场,就有人响亮地敲马房的门。

  一个斗牛场职员在里面心境恶劣地叫嚷,这扇门是不给观众走的,必须走别的门。但是外面的声音坚持着,他终于开门了。

  进来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二男人戴着白的科尔多瓦毡帽;女人穿着一身黑衣服,戴着头披。

  男人握了握职员的手,在他的手里留下了一点东西,这就使得他的粗暴态度显然软化了。

  “您认识我的,不是吗?”刚来的人说。“您真的不认识我吗?……我是加拉尔陀的姐夫,这一位太太是他的妻子。”

  卡尔曼看了看这寂静的院子。隔着厚厚的砖墙,她听得见音乐和群众的嗡嗡声,夹着热情的叫嚷和好奇的低语。斗牛队在场长席前面列队前进。

  “他在哪儿?”卡尔曼焦急地问。

  “他还能在旁的地方吗?”姐夫暴躁地回答。“在斗场上尽他的责任呀……到这儿来简直是愚蠢;您是多么轻狂的女人呀!”

  卡尔曼还是有点犹豫不决地向四周打量,似乎在懊悔到这儿来。她将怎么办呢?

  职员跟安东握过手就有了很大的改变,两个来客都是有名屠牛手的亲属,所以非常客气。他建议,如果太太想一直等到斗牛终了,她尽可以在管门人的房间里休息。如果她想去看斗牛,虽然没有入场券,他还是可以替他们找两个很好的座位。

  卡尔曼听了这个提议就发起抖来了。看斗牛吗?……不!她到斗牛场来已经下了极大的决心,现在已经在后悔了。她如果看到她的丈夫在斗场上,那是忍受不住的。她从来没看过丈夫斗牛。她要在这儿等待,要等多久就等多久。

  “好吧!”鞍匠听天由命地说。“那么我们就呆在这儿吧,虽则我不懂我们在这儿马房前面能够解决什么问题。”

  从昨天起,思卡尔娜辛的丈夫就一直照顾着他的小舅子的妻子,一直忍受着她的非常激动的神经质的哭泣和恐惧。

  礼拜六中午,卡尔曼就叫安东到大师的书房里来,对他谈起她决心立刻到马德里去!她不可能留在塞维利亚。这可怜的妻子差不多一礼拜以来就没有安静地睡过一觉,在想象中净是可怕的景象。她那女人特有的本能使得她担心严重的灾难。她觉得,她需要跑到胡安的身边去。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这趟旅行能够达到什么目的,但是那充满爱情的、不知不觉的信仰在推动她,她只想到加拉尔陀身边去,她相信有她在爱人身边,可以减少危险。

  像这样的生活是没有意义的。她读了报纸,知道加拉尔陀上礼拜日在马德里斗牛场上的大失败。卡尔曼知道他那职业上的自豪感,知道他决不会听天由命地容忍这种不幸的遭遇。他一定会做出疯狂的事儿,来重新赢得群众的鼓掌。在他最近的一封信里,他已经明明白白向她表明了这一点。

  “不,绝对不,”她毅然决然回答了她的姐夫的反对。“我一定要在今天下午就到马德里去。如果您愿意,就陪我走;如果不愿意,我就单独走。主要的是别对堂何塞说起一个字;他一定要阻挡我的行程的……这件事情只有妈妈知道。”

  鞍匠终于同意了。免费到马德里旅行,虽则是跟这样一个悲伤的女伴一起去,也不是该拒绝的事情呀!……在路上,卡尔曼下定了决心;她将毅然决然地跟她的丈夫说话。为什么还要斗牛?他们还不够生活吗?如果他不愿意害死她,他应该立刻退隐。他今天必须是最后一次上斗场……就是这一次,在她看来也已经太多了。她希望及时赶到马德里,叫她的丈夫这一天下午就不要斗牛。她预感到她一到场就可以避免大难。

  但是姐夫听了,就愤愤不平地抗议了。

  “简直胡闹!完全是女人气派!你们总是这样一相情愿的。您以为既没有政府,也没有法律,也没有斗牛场的规矩吗?一个女人因为畏惧,突然跑过去抱住了她的丈夫,就可以叫一场斗牛停止举行,叫观众都失望吗?……斗牛以后,您可以随心所欲地对胡安去说什么,可是现在他非得斗牛不可。跟政府打交道可不是好玩的;我们都会被抓到监牢里去。”

  鞍匠预言:如果卡尔曼坚持她的傻念头,跑到她的丈夫那儿,使他斗牛斗不成,那就会有许多出乎意外的后果。他们会把所有的人拘捕起来。他想象自己已经关在监牢里了,因为他是这一个罪有应得的行动的帮手。

  他们到了马德里以后,他又不得不用尽力量,劝阻他的女伴跑到她丈夫住的那个旅馆里去。她那么一来,会引起怎样的结果呢?

  “您一到场就会扰乱他的心思,于是他就将怀着恶劣的心境走上斗牛场,失却自制力,那么如果他遭到什么意外的话,您就是罪魁。”

  这一个推论使得卡尔曼安静下来,听从了她的姐夫的意思,住进他选定的旅馆,整个早晨都呆在那儿,躺在沙发上哭,仿佛已经断定他要遭到不幸了。鞍匠因为在马德里住得惬惬意意感到心满意足,对于她的绝望感到生气,他以为这是可笑的。

  “唔!……女人真奇怪呀!别人会以为您是个寡妇呢,其实您的丈夫在这时候一定已经准备停当参加斗牛了,又强壮又健康,高兴得就像罗格尔·台·弗罗尔一样。怎样的傻事儿呀!”

  卡尔曼不管她的姐夫怎样赞扬旅馆的厨师,差不多没有吃午饭。下午,她怎么也不肯听天由命了。

  旅馆在太阳门附近,上斗牛场去的车马声和群众的喧哗声传进她的耳朵。不,在她的丈夫正在拚出性命的时候,她决不能呆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她一定要亲眼看见他。卡尔曼没有胆量到场亲眼看到那个壮观,但是她愿意意识到自己正在他近旁:她想到斗牛场去。但是斗牛场在哪儿呢?这位斗牛士的妻子从来不曾见过斗牛场。即使她不能进去,她也可以在附近徘徊,感到有她在他附近,也许会使加拉尔陀运气好些。

  鞍匠劝阻她。凭良心说话……他正想去买入场券看斗牛,可是现在卡尔曼坚持要进斗牛场去,推翻了他欣赏斗牛壮观的计划。

  “唔,您在那儿干得了什么呢,直性子女人?您到场又有什么好处呢?……想象一下吧,如果胡安尼朵看到您,怎么办呢!

  他们辩论了好久,但是她以不变的固执反驳了他的所有的推论。

  “如果您不愿意陪我去,我会单独去的。”

  终于,姐夫让步了。他们雇了一辆出租车子一起到了斗牛场,从马房门进去。鞍匠陪加拉尔陀到马德里参加春季斗牛来过一次,他很清楚地记得斗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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