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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亚历山德拉·加甫利洛夫娜默不作声。

  “你为什么不开腔?你自己求人家跟你谈谈,人家谈了,你又不开腔!我说:我们每天早上喝茶,德国人却喝咖啡。听说,在他们那边,茶叶是在药店里卖的,等于我们这里的药店里卖鼠尾草一样。因为我们不卖……”

  “不卖什么?”

  “茶叶呗……你这人多糊涂!茶叶是直接从中国给我们运来的,除了我们,中国人谁也不卖。讲定了:你们卖给我们茶叶,我们卖给你们印花布和细竹布,还有呢子……不过全是些废料!”

  “胡说八道!吹口哨叫村长上来吧。别白白让人家老等着。”

  “又不是什么大老爷,让他等一等好了!”

  “可是这对你也……”

  “我知道这对我有好处。要不,还会对谁有好处?得得,你别神气!我马上叫他。”

  响起了口哨声。

  “叫村长上来!他干吗老挺在那儿!”

  村长捷连吉进来了,他是个矮壮、结实、面目乖巧的庄稼人。他对老爷的脾气了若指掌,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从不顶撞主子。他神态自若,毫无畏葸的表情。

  “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费朵尔·瓦西里伊奇;没什么值得夸口的。差不多天天在下雨。那点干草,我们忙了两个礼拜,还是全发黑了。”

  “没关系,牲口能吃就行。”

  “能吃——咋不能吃;牲口可爱吃这种干草呢。”

  “既然能吃,那就没什么好谈了。我们不卖了。”

  “干吗卖掉!我们自己的牲口够多了。”

  “可是你说:全发黑了!既然能吃,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不爱人家说空话。地里怎么样?”

  “谢天谢地。黑麦灌浆了,不久就要黄了。燕麦也熟透了。”

  “很好。黑麦也罢,燕麦也罢,我全要种一收七。你高兴怎样办就怎样办吧,我一概不管。”

  “费朵尔·瓦西里伊奇,燕麦敢情订多了一点儿。我们这一带地方没听说过有这样高的收成。”

  “那就不要种一收七,改为种一收五吧。上帝保佑你,去吧!”

  “祝您幸福,再见!”

  村长走了。在这场业务会谈当中,亚历山德拉·加甫利洛夫娜也离座退回到卧室去了。响起了短口哨声。

  “衣服给您准备好了!”普罗柯菲禀告道。

  “没有你,我也知道。去养马场说一声,叫他们等着我。我今天要看看他们驯马。看完驯马,再到养狗场去。伊凡·福米奇来了吗?”

  “在工作室里等着您。”

  伊凡·福米奇·西涅古波夫是斯特隆尼柯夫的文书。他是个年老的书记官,即使是在那贿赂盛行的时代,人们也觉得留他在衙门里供职,太不象样。费朵尔·瓦西里伊奇却恰好在这一点上看中了他。

  “既然是因为诉讼案子把你赶出了法院,可见你是一把好手!”他说,“上我那儿去干吧,决不叫你吃亏。”

  西涅古波夫接受了这个邀请,但他常常牢骚满腹,说贵族长不给他报酬,即使规规矩矩给他一次薪水,也立刻又向他借走。这样一来,欠薪越积越多,而且出乎常情,被欠薪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不是借债人,倒是出于无奈的债主。伊凡·福米奇一再决定离开自己的东家,每次都因为想到这会使已经积累到相当大一个数目的欠薪永无着落而作罢。反过来说,斯特隆尼柯夫只要不付清他的报酬,就能一举两得:既搏节了开支,又拴住了一个“好手”。

  费朵尔·瓦西里伊奇走进工作室,不客气地当着文书面换起衣服来。

  “公事多吗?”他问。

  “省长来了一件公事。一件奇妙的公事。他问我们县里的气味①怎样。”

  ①该词有精神,空气,气味等意思;在这里,省长询问的是该县的政治空气如何,但贵族长和他的文书把它理解为“气味”了。

  “气味怎样,这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我自己也……恐怕是指什么思想之类的玩艺儿吧。”

  “那我怎么知道!又不是红烧肉,哪里闻得出气味来。思想!根本没有什么思想,真是异想天开!”

  “省长说,根据前不久发生的事件……法国人,我猜想……请您e己看看这件公事吧。”

  “看个鸟!法国人造反①,我们这儿有什么气味!我不看;你干脆回复他:我们这儿什么气味也没有。”

  ①指法国一八四八年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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