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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赤发鬼夜卧灵官殿 晁天王举义东溪村


  勇悍刘唐命运乖,灵官殿里夜徘徊。
  偶遇巡逻遭捆缚,致使英雄困草莱。
  卤莽雷横应堕计,仁慈晁盖独怜才。
  生辰赍贡诸珍贝,总被斯人送得来。

  却说雷横同众土兵缚了那汉,去晁保正庄上,讨点心吃,然后解县。原来东溪村保正,姓晁名盖,祖是本乡富户。平生仗义疏财,爱结识天下好汉。但有人来投他的,便留在庄上,将银两赍发他起身。最爱刺枪使棒,不肯娶妻室。本乡有两个村坊,一个东溪村,一个西溪村,只隔一条大溪。那西溪村常常出鬼,白日迷人,无可奈何。忽一日,有个僧人经过,村人备说其事。僧人指个去处,用青石凿个宝塔镇住溪边。那西溪村的鬼,都赶过东溪村来。晁盖得知大怒,走过溪,把青石塔独自托过东溪边放下,因此人皆称他做托塔天王。江湖上都闻他名字。当夜雷横等到庄前敲门,庄客报知,晁盖教开了门,众兵把那汉子吊在房里。雷横入到草堂坐下,晁盖出来问:“都头有甚公干?”

  雷横曰:“奉知县钧旨,差我下乡,各处巡捕盗贼。走得困乏,来投贵庄借宿。”

  晁盖教庄客安排酒食款待。晁盖问曰:“捉得有贼否?”

  雷横曰:“却才灵官庙里,有个大汉在供桌上睡。我看不是好人,今绑吊在外面耳房里。”

  晁盖寻思曰:“有甚贼被他拿了,我去看是谁。”

  便叫:“主管出来陪都头饮酒,我去净手便来。”

  晁盖提灯来耳房里看时,只见那汉露出一身黑肉,紫黑阔脸,鬓边一搭硃砂记,上面一片黑黄毛。晁盖问曰:“你是那里人?”

  那汉曰:“小人是远方客人,径来这里投个了汉晁保正,却把我拿来当贼。”

  晁盖曰:“你却寻他有甚么?”

  那汉曰:“我有一场富贵与他说知。”

  晁盖曰:“我便是保正。要我救你时,你却认我做娘舅。少刻,我送都头出来时,你便叫我做阿舅,只说四五岁离了我家,今番来寻阿舅,不认得,因此在庙里宿。”

  那汉曰:“若得救护,深感义士厚恩。”

  有诗为证:

  黑憩一枕古祠中,被捉高悬草舍东。
  应是刘唐不该死,解围晁盖有奇功。

  晁盖把门拽上,急入后堂来见雷横,雷横告退,晁盖曰:“都头官身,不敢久留。”

  就送雷横出门。土兵解下那汉,晁盖曰:“好个大汉!”

  雷横曰:“便是捉的贼。”

  那汉大叫:“阿舅,救我!”

  晁盖假意喝曰:“这厮莫不是王小三?”

  那汉曰:“我便是。阿舅快救我!”

  雷横便问:“这人是谁?却认得保正?”

  晁盖曰:“原来是我外甥王小三。六岁同家姊夫上南京去了十数年。这厮十五岁,跟他客人来这贩枣子,向后不曾见面。因他鬓边有搭硃印记,以此认得。”

  晁盖喝曰:“小三!你如何不来我家,却去村中做贼?”

  那汉叫曰:“我十五岁来时走了一遭,昨日来晚,记不得阿舅门路,只得去庙里睡。不想被他们不问事由,将我拿来。”

  晁盖骂曰:“你不早来我家,只在路上贪酒吃。”

  雷横劝曰:“保正息怒。你令甥本不曾做贼,我们在庙你见他生得凶恶,因此误疑误捉了。”

  即教土兵解了绑缚,便曰:“保正休怪。早知是令甥,决不敢如此。”

  晁盖曰:“请入,再有话说。”

  雷横却入草堂,晁盖取出十两花银,曰:“都头休嫌轻微,望乞笑留。”

  雷横推却不过,领谢,引众土兵去了。

  晁盖引那汉到后堂,取衣帽与他换了,便问来由。那汉曰:“小人姓刘名唐,祖贯东潞州人氏。因鬓边有这硃砂记,人都唤做赤发鬼。特来送一套富贵与哥哥。昨夜醉倒在庙里,被那厮拿来,幸相会。哥哥请上,受刘唐拜谢。”

  晁盖搭了礼曰:“你说送一套富贵与我,见在何处?”

  刘唐曰:“小弟打听得,北京梁中书,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送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赶这六月十五日。小弟想他是不义之财,取之无碍。不知哥哥心下如何?”

  晁盖曰:“你去客房少歇,待我从长商议。”

  便教庄客引刘唐去客房里安歇。刘唐在房中思想曰:“多亏晁盖救我,但恨雷横平白骗保正十两银子,又吊了一夜。不如赶去,夺回银子送还保正,也显我本事。”

  便去枪架上拿条朴刀,走出庄门,望南赶去六里,大喝一声:“都头不要去!”

  雷横回头见刘唐赶来,挺着朴刀喝曰:“你来如何?”

  刘唐曰:“你把银子还我便罢。”

  雷横曰:“是你母舅送我的,与你何干!”

  刘唐大怒,轮刀便杀。二人斗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败。众土兵见雷横赢他不得,却要齐力相助,只见一个人,秀才模样,掣两条铜链,叫曰:“你二位且歇,我有话说。”

  便把铜链一隔,两个都收了朴刀。那人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乃是智多星吴用,表字学究,号加亮先生,祖贯本乡人氏。指刘唐曰:“你因甚与都头争斗?”

  刘唐曰:“我和他争斗,于你甚事。”

  雷横曰:“教授不知,这厮夜来睡在灵官庙里,被我拿住,带见保正,却是保正的外甥。我看保正分上,放了他。保正送我些礼,这厮瞒了保正,赶到这里问我取。”

  吴用劝曰:“你母舅与我至交,又和都头亦好。他送礼与都头,你若取,恐伤了你令母舅面皮。”

  刘唐曰:“这人诈取阿舅银两,若不还我,誓不回去。”

  雷横曰:“除是保正来取,便还。决不还你是真的。”

  刘唐大怒,与雷横正斗间,只见土兵道:“保正来了。”

  晁盖喝曰:“小三畜生,不得无礼!怎的赶来这里?”

  雷横曰:“令甥赶来问我取银,和小人斗了。教授劝解在此。”

  晁盖曰:“都头看薄面请回,容来日谢罪。”

  两别去了。

  吴用曰:“不是保正自来,做出一场大事。这位令甥端的是好武艺,雷都头也敌不过。”

  晁盖曰:“正要来请先生,忽牧童来报:‘一个大汉,拿条朴刀,望南赶去。’我慌忙赶来,却得教授劝住。请教授到敝庄议事。”

  吴用同晁盖、刘唐到庄上后堂,分宾坐下。吴用曰:“此人是谁?”

  晁盖曰:“此人姓刘名唐,东潞州人氏。因有一套富贵,特来投奔。被雷横拿到我家,我假认他做外甥方脱。他说有北京梁中书,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送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早晚从这里经过。他来正应我梦,我昨夜梦见北斗七星坠在我屋脊上,斗柄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去了。我想星照本家,安得不利?今特请教授商议此事。若何?”

  吴用曰“此事却好,须得七八个好汉方可。”

  晁盖曰:“莫非要应梦星之数?”

  吴用曰:“兄长这梦非同小可!莫非本地,再有扶持的人来?”

  吴用寻思了半晌曰:“有了!”

  晁盖曰:“先生既有心腹好汉,便去请来,成就此事。”

  不知吴用说出甚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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