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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托塔天王梦中显圣 浪里白条水上报冤(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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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与梢公钻入芦苇里来,见滩边缆著一只小船,蓬底下,一个瘦后生在那里向火。〔金夹批:忽然又生出一个人,文情奇变之极。〕梢公扶张顺。下船,走入舱里,把身上湿衣裳脱下来,叫那小后生就火上烘焙。 〔金夹批:看他两个便似世间好兄弟好朋友相似,何等情义真切。○叹今世间之好兄弟好朋友,其情义真切,亦只是此两个。〕 张顺自打开衣包,取出绵被,和身一卷,倒在舱里,叫梢公道:“这里有酒卖么?买些来吃也好。” 〔金夹批:下船便开包,开包便取被,取被便卧倒,卧倒方问酒,活画风雪,活画薄暮,活画辛苦,活画船里歇了。〕 梢公道:“酒却没买处,要饭便吃一碗。” 张顺再坐起来,吃了一碗饭,放倒头便睡。〔金夹批:未吃晚饭,先已睡倒;再坐起来吃了晚饭,便又睡倒。写张顺连日辛苦如画,便令下文便于细缚。〕一来连日辛苦,二来十分托大,初更左侧,不觉睡著。那瘦生一头双手向著火盆,〔金夹批:画也画不出。〕一头把嘴努著张顺,一头口里轻轻叫那梢公〔金夹批:画也画不出,妙绝。〕道:“大哥,你见么?”〔金夹批:偏先是瘦后生发科,令我悲叹。〕 梢公盘将来去头边只一捏,觉道是金帛之物,把手摇道:“你去把船放开,去江心里下手不迟。”〔金夹批:反叫他把船放开,不知下手那个,令我悲叹。〕那后生推开蓬,〔金夹批:一句一画。〕跳上岸,〔金夹批:一句一画。〕解了缆,〔金夹批:一句一画。〕跳上船〔金夹批:一句一画。〕把竹篙点开,〔金夹批:一句一画。〕搭下橹,〔金夹批:一句一画,妙绝。〕咿咿呀呀地摇出江心里来。〔金夹批:不知为谁出力?不知把谁下手?可叹可叹。〕梢公在船舱里取缆船索,〔金夹批:缆船索妙。○此回皆极写眼前果报也。〕轻轻地把张顺捆缚做一块,便去船梢板底下取出板刀来。 〔金夹批:读至此句,令我忽然想着夜闹浔阳,不觉失笑。○读至夜闹浔阳,则替宋江担忧;读至此回,又替张顺担忧。人生百年,安得不老哉!〕〔袁眉批:是道中人,却偏着此道,见文心奇巧。〕 张顺却好觉来,双手被缚,挣挫不得。梢公手拿板刀,按在他身上。张顺告道:〔金夹批:只四字直反衬出夜闹浔阳一篇文字来。至人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四字,遂可为其注脚也。〕“好汉!你饶我性命,都把金子与你!” 梢公道:“金子也要,你的性命也要!”〔金夹批:笔势奇险,使人吃惊。〕张顺连声叫道:“你只教我囫囵死,冤魂便不来缠你!”〔金夹批:上艄公语险极,此张顺语捷极。〕〔余评:张顺言水里死之句,莫说一贼人不知其事,便智者亦不知张顺在水能存五七日矣。〕梢公道:“这个却使得!”〔金夹批:又恶知其使不得哉。〕放下板刀,把张顺扑通的丢下水去。那梢公便去打开包来看时,见了许多金银,倒吃一吓;〔金夹批:妙绝妙绝。〕把眉头只一皱,〔金夹批:妙绝妙绝。〕便叫那瘦后生道:“五哥进来,和你说话。”〔金夹批:妙绝妙绝。徒然又蹴起一番波澜,大奇大奇。○写人险恶真有如此,可畏可恨。〕那人钻入舱里来,被梢公一手揪住,一刀落得,砍得伶仃,推下水去。〔金夹批:大奇大奇。○是他发科,是他放船,是他吃刀下水,然则人又何乐而为恶哉?〕〔袁眉批:又一波澜,更奇。〕梢公打并了船中血迹,自摇船去了。 却说张顺是个水底伏得三五夜的人,一时被推下水,就江底咬断索子,赴水过南岸时,见树林中隐隐有些灯光;张顺爬上岸,水渌渌地转入林子里,看时,却是一个酒店,半夜里起来醡酒,破壁缝透出火来。〔金夹批:如画。〕张顺叫开门时,见个老丈,纳头便拜。老丈道:“你莫不是江中被人劫了,跳水逃命的么?” 张顺道:“实不相瞒老丈,小人从山东来,要去建康府干事,晚来隔江觅船,不想撞著两个歹人,把小子应有衣服金银尽都劫了,窜入江中。小人却会赴水,逃得性命。公公救度则个!” 老丈见说,领张顺入后屋中,把个衲头与他替下湿衣服来烘,〔金夹批:是一番脱换。〕烫些热酒与他吃。 〔金夹批:是一番相待。○写王家子父有次第,有轻重。〕 老丈道:“汉子,你姓甚么?山东人来这里干何事?”〔金夹批:口口只问山东,有路数人。〕 张顺道:“小人姓张;建康府太医是我兄弟,特来探望他。” 老丈道:“你从山东来,曾经梁山泊道?”〔金夹批:由山东问至梁山泊。〕 张顺道:“正从那里经过。” 老丈道:〔袁眉批:好处先出自老丈之口,此文字得宾主变化处。〕“他山上宋头领,不劫来往客人,又不杀人性命,只是替天行道?” 〔金夹批:由梁山泊问至宋头领。〕 张顺道:“宋头领专以忠义为主,不害良民,只怪滥官污吏。” 老丈道:“老汉听得说:宋江这伙,端的仁义,只是救贫济老,那里似我这里草贼!若待他来这里,百姓都快活,〔余评:老丈亦闻梁山不杀民人,此见公明恩名展矣。〕不吃这伙滥官污吏薅恼!” 〔金夹批:一段真乃妙笔妙舌,便有过望草贼之意。○非怪草贼之不能救贫济老,怪草贼之不能治彼滥官污吏也。〕〔容夹批:也未必。〕〔袁眉批:骂贼便骂到官吏,以官吏之恶,甚于草贼也。〕 张顺听罢道:“公公不要吃惊,小人便是浪里白条张顺;因为俺哥哥宋公明害发背疮,教我将一百两黄金来请安道全。〔容夹批:没关目。〕谁想托大,在船中睡著,被这两个贼男女缚了双手,窜下江里;被我咬断绳索,到得这里。” 老丈道:“你既是那里好汉,我教儿子出来,和你相见。”〔金夹批:艄公后忽然添出一人,老丈后亦忽然添出一人,都是出奇之笔。〕不多时,后面走出一个瘦后生来,〔金夹批:又一瘦后生,奇极妙极。〕看著张顺便拜道:“小人久闻哥哥大名,只是无缘,不曾拜识。小人姓王,排行第六。因为走跳得快,人人都唤小人做活闪婆王定六。平生只好赴水使棒,多曾投师,不得传受,〔金夹批:一拍便合,不费多墨。〕权在江边卖酒度日。却才哥哥被两个劫了的,小人都认得:一个是截江鬼张旺;那一个瘦后生却是华亭县人,唤做油里鳅孙五。〔金夹批:亦还他名色。〕〔袁夹批:也与他个籍贯。〕这两个男女,时常在这江里劫人。哥哥放心,在此住几日,等这厮来吃酒,我与哥哥报仇。” 张顺道:“感承哥哥好意。我为兄长宋公明,恨不得一日奔回寨里。只等天明,便入城去请安太医,回来却相会。” 当下王定六将出自己一包新衣裳,都与张顺换了,〔金夹批:又一番脱换。〕杀鸡置酒相待,〔金夹批:又一番相待。〕不在话下。 次日天晴雪消,王定六再把十数两银子与张顺,且教入建康府来。张顺进得城中,迳到槐桥下,看见安道全正门前货药。张顺进得门,看著安道全,纳头便拜。安道全看见张顺,便问道:“兄弟多年不见,甚么风吹得到此?” 张顺随至里面,把这闹江洲跟宋江上山的事一一告诉了;后说宋江现患背疮,特地来请神医,〔芥眉批:伙内有几个没异号的,然皆称揭出来,独安道全神医二字如此见,更是变着。〕杨子江中,险些儿送了性命,因此空手而来,都实诉了。安道全道:“若论宋公明,天下义士,去医好他最是要紧。〔金夹批:只一句表出安道全。〕只是拙妇亡过,〔金夹批:四字妙,便已伏巧奴之亲热,出门之便捷也。〕家中别无亲人,离远不得;以此难出。” 张顺苦苦要求道:“若是兄长推却不去,张顺也不回山!” 安道全道:“再作商议。” 张顺百般哀告,安道全方才应允。 原来安道全新和建康府一个烟花娼妓——唤做李巧奴——时常往来,正是打得火热。〔金夹批:无端又生出一段事来,可谓文随手变。〕当晚就带张顺同去他家,安排酒吃。李巧奴拜张顺为叔叔。 〔金夹批:此句不写巧奴之视张顺如亲,正写道全之视巧奴如室也。〕 三杯五盏,酒至半酣,安道全对巧奴说道:“我今晚就你这里宿歇,明日早,和这兄弟去山东地面走一遭;多只是一个月,少至二十余日,便回来看你。” 〔金夹批:丑语。〕 那李巧奴道:“我却不要你去,〔金夹批:丑语。〕你若不依我口,再也休上我门!” 〔金夹批:丑语。○悉与下有人敲门后一段对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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