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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浔阳楼宋江吟反诗 梁山泊戴宗传假信(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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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写罢,自看了大喜大笑;一面又饮了数杯酒,〔金夹批:突兀淋漓之极。〕不觉欢喜,自狂荡起来,手舞足蹈,又拏起笔来,去那《西江月》后再写下四句诗,〔金夹批:突兀淋漓之极。〕〔容眉批:光景欲真。〕道是: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漫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金夹批:其言咄咄,使人欲惊。〕〔余评:诗中尾句,结而有味,何等英雄。嗟呈二字,觉有惊人。〕 宋江写罢诗,又去后面大书五字道:“郓城宋江作。”〔金夹批:突兀淋漓之极。〕写罢,掷笔在桌上,又自歌了一回,〔袁眉批:吟饮情事,写得稠叠生动,事在眼中,情余言外。〕再饮数杯酒,〔金夹批:突兀淋漓之极。〕不觉沉醉,力不胜酒;便唤酒保计算了,取些银子算还,多的都赏了酒保,〔金夹批:写宋江醉中亦如此,真是久假成性。〕拂袖下楼来,踉踉跄跄,取路回营里来。开了房门,便倒在床上,一觉直睡到五更。酒醒时全然不记得昨日在浔阳江楼上题诗一节。〔金夹批:宋江权术人,何至有漏特补一笔,甚妙。〕当日害酒,自在房里睡卧,不在话下。 且说这江州对岸另有个城子,唤做无为军,却是个野去处。因有个闲住通判,姓黄,双名文炳。这人虽读经书,却是阿谀谄佞之徒,〔容眉批:如今读经书的,那一个不是阿谀谄佞之徒?〕心地褊窄,只要嫉贤妒能,——胜如己者害之,不如己者弄之。——专在乡里害人。〔金夹批:为后伏案。〕〔袁眉批:先出断语,并悉小人情状。〕闻知这蔡九知府是当朝蔡太师儿子,每每来浸润他,时常过江来请访知府,指望他引出职,再欲做官。也是宋江命运合当受苦,撞了这个对头!〔容夹批:真对头。〕 当日这黄文炳在私家闲坐,无可消遣,带了两个仆人,买了些时新礼物,自家一只快船,渡过江来,迳去府里探问蔡九知府,恰退撞著府里公宴,不敢进去;却再回船,正好那只船,仆人已缆在浔阳楼下。〔金夹批:来得便净。〕黄文炳因见天气暄热,且去楼上闲玩一回;信步入酒库里来,看了一遭,转到酒楼上凭栏消遣,观见壁上题咏甚多,也有做得好的,〔金夹批:陪一句。〕亦有歪谈乱道的。〔金夹批:再陪一句。〕〔容夹批:还是歪谈乱道的多。〕黄文炳看了冷笑,〔金夹批:大惊句,亦先作一倍。〕〔袁眉批:真。〕正看到宋江题西月词并所吟四句诗,大惊道:“这个不是反诗!谁写在此!” 后面却书道“郓城宋江作”五个大字。黄文炳再读道:〔金夹批:一。〕“‘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冷笑道:〔金夹批:冷笑妙。〕“这人自负不浅!”〔金夹批:确。〕〔容夹批:画。〕〔容眉批:真知己。〕又读道:〔金夹批:二。〕“‘恰如猛虎卧荒邱,潜伏爪牙忍受!’”侧著头道:〔金夹批:侧着头妙。〕“那也是个不依本分的人!”〔金夹批:确。〕〔容夹批:画。〕又读:〔金夹批:三。〕“‘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又笑道:〔金夹批:又笑妙。〕“也不是个高尚其志的人,看来只个配军。”〔金夹批:确。〕〔容夹批:画。〕又读道:〔金夹批:画。〕“‘他年若得报仇,血染浔阳江口!’”摇头道:〔金夹批:摇头妙。〕“这厮报仇兀谁,〔金夹批:我亦疑之。〕却要在此间生事?〔金夹批:我亦疑之。〕量你是个配军,做得甚用!”〔金夹批:是又殊不然。〕〔容夹批:通判见识。〕又读诗道:〔金夹批:五。〕“‘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漫嗟吁。’”一点头道:〔金夹批:点头妙。〕“这两句兀自可恕。”〔金夹批:是。〕又读道:〔金夹批:六。〕“‘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伸著舌,摇著头,道:〔金夹批:伸着舌,摇着头,妙。〕“这厮无礼!他却要赛过黄巢,不谋反待怎地!”〔金夹批:确。〕再读了“郓城宋江作,”〔金夹批:七。〕想道:〔金夹批:想妙。〕“我也曾闻这个名字,那人多管是个小吏。”〔金夹批:确。○一段逐句读,逐句评,有峡云乱卷,江树对生之势。〕〔袁眉批:逐句详味一番,当年看诗情景活现。〕便唤酒保来问道:“这两篇诗词端的是何人题下在此?” 酒保道:“夜来一个人独自了一瓶酒,写在这里。” 黄文炳道:“约莫甚么样人?” 酒保道:“面颊上有两行金印,多管是牢城营里人。〔金夹批:好。○有此句,后便有脚。〕生得黑矮肥胖。” 黄文炳道:“是了。” 就借笔砚,取幅纸来,抄了藏在身边,分付酒保,休要刮去了。〔金夹批:细。〕〔容眉批:有用之人。〕 黄文炳下楼,自去船中歇了一夜。次日,饭后,仆人挑了盒仗,一迳又到府前,正值知府退堂在衙内,使人入去报复。多样时,蔡九知府遣人出来,邀请在后堂。蔡九知府却出来与黄文炳叙罢寒温。已毕,送了礼物,分宾坐下。黄文炳禀说道:“文炳夜来渡江,到府拜望,闻知公宴,不敢擅入。今日重复拜见恩相。” 蔡九知府道:“通判乃是心腹之交,迳入来同坐,何妨?下官有失迎迓。” 左右执事人献茶。茶罢,黄文炳道:“相公在上,不敢拜问。不知近日尊府太师恩相曾使人来否?” 〔金夹批:心上正经语,却又宛然接入新闻,妙甚。〕〔容夹批:画。〕 知府道:“前日有书来。” 黄文炳道:“不敢动问,京师近日有何新闻?”〔金夹批:报新闻,反先问新闻,口角如画。〕知府道:“家尊写来书上分付道:‘近日太史院司千监奏道:夜观天象,罡星照临吴楚,敢有作耗之人。随事体察剿除。’更兼街市小儿谣言四句道:‘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余评:观谣言如此,须是明指山东宋江,亦天造定,非人得而为之也。〕因此,嘱付下官,紧守地方。” 黄文炳寻思了半晌,笑道:“恩相,事非偶然也!”〔容眉批:果不偶然。〕黄文炳袖中取出所抄之诗,呈与知府,道:〔袁眉批:凡地方利害,正赖有此等乡官发奸擿伏,以销隐忧。若畏事不言第保全一身一家,朝迁安用此人?乡里亦安用此人?即当事相交,亦安用此人?但要审勘根因耳。〕“不想却在此处!” 蔡九知府看了,道:“这是个反诗!通判那里得来?” 黄文炳道:“小生夜来不敢进府,回至江边,无可消遣,却去浔阳楼上避热闲玩,观看闲人吟咏,只见白粉壁上题下这篇。” 知府道:“却是何等样人写下?”〔金夹批:写公子官如画。〕 黄文炳回道:“相公,上面明题著姓名,道是‘郓城宋江作。’” 知府道:“这宋江却是甚么人?”〔金夹批:数日前曾问枷上无封皮,数日后已梦梦不知,公子官活画。〕 黄文炳道:“他分明写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眼见得只是个配军,——牢城营犯罪的囚徒。” 知府道:“量这个配军做得甚么!”〔容夹批:都是这般见识。〕 黄文炳道:“相公!不可小觑了他!恰相公所言尊府恩相家书说小儿谣言,正应在本人身上。” 知府道:“何以见得?” 黄文炳:“‘耗国因家木,’耗散国家钱粮的人必是‘家’头著个‘木’字,明明是个‘宋’字。第二句,‘刀兵点水工,’兴起刀兵之人,‘水’边著个‘工’字,明是个‘江’字。这个人姓宋,名江,又作下反诗,明是天数,万民有福!” 知府又问道:“何谓‘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 黄文炳答道:“或是六六之年,或六六之数。〔金夹批:不明白正妙。〕‘播乱在山东,’今郓城县正是山东地方。这四句谣言已都应了。”〔容眉批:此人用得。〕 知府又道:“不知此间有这个人么?”〔金夹批:公子官活画。〕 黄文炳又回道:“因夜来问那酒保时,说道这人是前日写下了去。这个不难;只取牢城营文册一查,便见有无。” 知府道:“通判高见极明。”〔金夹批:公子官活画。〕便唤从人于库内取过牢城营里文册簿来看。当时从人于库内取至文册。蔡九知府亲自简看,见后面果有五月间新配到囚徒一名,郓城县宋江。黄文炳看了,道:“正是应谣言的人,非同小可!如是迟缓,诚恐走透了消息;可急差人捕获,下在牢里,却作商议。” 知府道:“言之极当。”〔金夹批:公子官活画。〕随即升厅,叫唤两院押牢节级过来。厅下戴宗声喏。知府道:“你与我带了做公的,快下牢城营里捉浔阳楼吟反诗的犯人郓城县宋江来,不可时刻违误!” 戴宗听罢,吃了一惊,〔余评:戴宗闻知府之言大惊,见宗义心之处。〕心里只叫得“苦,苦;”〔金夹批:一。〕随即出府来,点了众节级牢子,都教“各去家里取了各人器械,来我下处间壁城隍庙里取齐”。 戴宗分付了。众人各自归家去。戴宗却自作起“神行法”,先来到牢城营里,迳入抄事房,推开门,看时,宋江正在房里。见戴宗入来,慌忙迎接,便道:“我前日入城来,那里不寻遍;因贤弟不在,独自无聊,自去浔阳楼上饮了一瓶酒。这两日迷迷不好,正在这里害酒。”〔金夹批:补两日又不见三人也。〕 戴宗道:“哥哥!你前日却写下甚言语在楼上?” 宋江道:“醉后狂言,谁个记得。” 戴宗道:“却才知府唤我当厅发落,叫多带从人捉浔阳楼上题反诗的犯人郓城宋江正身赴官。兄弟吃了一惊,先去稳住众做公的在城隍庙等候;如今我特先报你知。哥哥!却是怎地好?如何解救?” 宋江听罢,搔首不知痒处,〔金夹批:偏写宋江用不着权诈,妙绝。〕只叫得苦,“我今番必是死也!” 戴宗道:“我教仁兄一著解手,未知如何?如今小弟不敢耽搁,回去便和人来捉你。你可披乱头发,把尿屎泼在地上,就倒在里面,诈作疯魔。我和众人来时,你便口里胡言乱语,只做失心疯,我便好自去替你回复知府。” 〔金夹批:绝倒。○宋江权诈偏至于此,令人绝倒。〕〔容眉批:胡说,何不就走。〕 宋江道:“感谢贤弟指教!万望维持则个!” 戴宗慌忙别了宋江,回到城里,迳来城隍庙,唤了众做公的,一直奔入牢城营里来,假意喝问:“那个是〔金夹批:好。〕新配来的宋江?” 牌头引众人到抄事房里。只见宋江披散头发,倒在尿屎坑里滚,见了戴宗和做公的人来,便说道:“你们是甚么鸟人!” 戴宗假意大喝一声:“捉拿这厮!” 宋江白著眼,却乱打将来;口里乱道:“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丈人教我领十万天兵来杀你江州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合后!与我一颗金印,重八百余斤,杀你这般鸟!” 众做公的道:“原来是个失心疯的汉子!我们拿他去何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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