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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第八十一回 汴梁城乐和演戏 曹南山吴用失机

  话说宋江自从乐和到了京,设法搭进班子,便知道有些指望。本来京城里贵游子弟没有事做,便人人把捧角当生活。〔贵游子弟把捧角当生活,满清末年,亦有此景象,毕竟是亡国之征耳。〕乐和在戏场上化名百合花,凭着嗓子圆朗,台步轻灵,渐渐出了风头。蔡京几位公子,也会串得几出拿手好戏。百合花借这因缘,一一巴结上。恰好蔡京生日,百合花调进相府,前后三天,很显些身手。蔡京看得出神,十分赏识,便叫到跟前,说明要保举他到道君皇帝御前,做五品供奉。百合花照依吴用秘授的计策,忽然跪下〔忽然跪下,自觉神秘得很。〕道:“蒙太师恩典,无奈小人是国法不赦的罪人,不敢累太师欺君,要求详察!”

  蔡京不觉奇怪起来,道:“你不过是个优伶,伶官是古来有的,难道唱戏是罪犯不成?”〔唱戏当然不是犯罪,不是犯罪何必如此?〕

  百合花又连连在地上碰几个响头道:“太师恩典,罪民原来不是叫百合花。”

  蔡京道:“我晓得,百合花是戏名,自然不是你真名。大凡唱戏的都另有戏名,这也不为欺君。”

  〔百合花不是真名,也不得谓欺君。何必如此的奇怪。〕

  百合花又连连碰头道:“罪人原叫乐和,原是梁山宋江的部下。”

  蔡京听说起宋江,吃了一惊,定定神问道:“既如此,你不在梁山上大秤分金银,大碗吃酒肉,却钻到这里来做衣冠傀儡的生涯,又是甚心路呢?”

  乐和叩头流泪,〔利用以叩头哀求奸相,下气如此,劫生辰纲时所万想不到者也。〕道:“罪民只缘受宋江的恩重了,罪民流落江湖,几回冻饿得要死,承宋江收留下来,〔一味遣诳。〕解衣推食,亲兄弟一般看待,罪人的良心上,不能不感激效死,因此逗留下来。每每见宋江闲时,〔不闲之时做什么,无意中出了漏洞。〕便顿足叹息道:‘我们不幸,陷于叛逆,不知何年何日,才有改邪归正的机会。’〔宋江原来想改邪归正,并自认叛逆,可丑。〕就是山寨同人,多半草野愚顽,不知法纪,但提起朝廷恩意,人人无不想望。上回不得已抗拒官兵,宋江悔恨得拔剑自刎,幸亏众人夺住,到今颈上还留着疤痕。〔不羞。〕宋江几次商量,预备亲身到刑部自首,〔宋江也想自首,回忆癸丑义师失败后,无赖党人争以特赦为荣,真是可羞。作者殆欲藉此为妖孽写照。〕又恐山泊上大众没人约束,倒弄出别的事来。罪民想着平时志气,原不是甘心落草的。既是宋江进退两难,不如自己拼着一身,替大家洗刷。因此投到京城,从戏班里拜师父,才得转得太师跟前。平时山上众人,每每传说太师是当朝柱石,天子腹心。倘得叩见太师一面,伏侍太师一日,就是小人无限光荣,死而无怨。罪人今日,不敢求太师别的恩典,只求本师察看梁山上众人的赤心,能够在皇帝面前,方便一句,许其免罪。将来山上数万健儿,都感太师大德,赴汤蹈火,定所不辞。〔竟欲以曹操、司马懿待蔡京。〕至于罪人自己,本无寸长,惟有蒙混太师之罪。太师如觉情无可原,就此送交法司定罪,或杀或剐,以惩效尤,罪人决不敢有什么抵赖。”

  说着,怀中又探出一纸梁山泊宋江、卢俊义、吴用等悔罪的呈子来,伏在地上,〔宋江悔罪的呈子,较诸某君永不革命的甘结何如?〕又是一顿叩头流涕,把地上方砖也沾湿了好几块。〔此不过抄当日朱武对付史进方法,然事体的大小,内容的繁简,却相去不知几倍,所以事终不成。〕

  蔡京一面接过呈子,一面叫乐和起来,吩咐两个干仆,好好陪伴住他,听候发落。

  蔡京把呈子从头看过一遍,心想乐和所说,也还不错。但是倘若真个依规矩办起来,必须将呈子移交刑部。无奈具呈人宋江等又隔在山东,一时传不到案。算来不如从中向道君皇帝奏明,竟下招安的谕旨。又自己想想事体重大,须得皇帝面前最亲信的说才妥。随即叫左右去请大公子来。

  〔左思右想,不得不借重得君宠遇的大儿子,奸臣心事历历如绘。〕

  原来蔡京长子蔡攸,现官宣和殿大学士,最得道君皇帝的宠遇,别有赐第,和蔡京分居。相府管家去时,蔡攸刚从便殿回家,卸了冠带,正和妹夫梁世杰分曹打球。闻得父亲呼唤,二人一齐来见。问安已毕,蔡京把宋江呈子拿出给二人观看。梁世杰道:“奇怪,宋江也会说出砺诚自首、恳求免罪的话头来!岳父意见如何?”

  〔生辰纲遇劫,梁世杰当然不能忘情于此,自觉可异。〕

  蔡京未及开言,此时小儿子蔡绦也在跟前,抢着说道:“父亲恐不便允许。他既悔罪,为何自己不来?这呈子虽然说得恳切,往时攻城掠地的大案子,都没有着实认罪的字样,这案子有一两件是通天的。倘若皇上一时记起,问到如何回答?”

  蔡京便将乐和的话,备细告诉。蔡攸道:“原来百合花就是梁山上乐和,孩儿一向只觉得色艺都不错,哪知还是草头王呢?”

  梁世杰乘机说道:“梁山强盗,专一和我们作对,小婿在大名,不亏李成、闻达,几乎没有性命。就是生辰纲那事,也不曾处治得。到于今他们还在江湖上夸耀呢!”

  蔡绦道:“可是呢!这种人嘴里哪有真话,来人安知不是刺客或侦探?留在肘腋之下,还怕有别的危险,父亲不可不防!不见九弟在浔阳,把官职弄掉;新近在兖州,又险得一命。”

  蔡攸却大不为然〔梁世杰与蔡绦的心理和蔡攸不同,不知蔡京何所依从矣。〕道:“你们两人一味计较私情。论国家大事,古人射钩斩祛,只要人才可用,都不责备。现今皇帝恢豁大度,〔现今皇帝昏糊颟顸则有之,恢豁大度则未必也。〕驾驭天下豪杰,这点案子豫先陈明,也不算什么。至于那十万金珠,更细之又细。孩儿适才在便殿,朝廷新得奏报,我师克复涿、易二州,契丹将郭药师已举常胜军十万来降。皇帝面谕孩儿即日往燕山府收地。孩儿正在计算,要招募勇士充帐下亲军。现在梁山这支人马,孩儿顺便招来,恰是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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