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水浒大全 > 残水浒 | 上页 下页 |
二九 |
|
各童仆叩谢而去。又唤婢妾上来,按姿色高下,分派这次跟随下山出力的头目喽啰为妻,也当场领去。此时林冲已到,宋江早已吩咐宋清备好祭筵,就在山神庙东边斋房设祭。高俅父子都已在水边洗刷干净,披红插花,木塞衔口,〔披红插花,大有新婚燕尔之概,木塞衔口,殆以高氏父子为马矣。〕林冲临进又吩咐捆上一匹黄牛放在中间,合做三牲,摆上祭盘。〔太尉只算少牢,殆因其只能刮地,不会耕田也。〕旁边曹正捧刀盘伺候。林冲道:“亡妻生前,吃斋保素的日子最多,身后哪得还享血肉?祭后,高俅父子可送厨下烹调,这牛更可放生。” 曹正诺诺而退。林冲捧杯含泪祝道:“贤妻!你生平情义,我十年来,点点滴滴,都在心头,今日报此大仇,灵魂有知,念我情意。莫嫌山寨不洁,来享一杯。” 〔林教头不失英雄本来面目。〕哭着奠了。随后宋江等众人一一上祭,从辰时直到午时方才礼毕。 众兄弟重新替林冲作了贺。早见史进上前,递过一封书,道:“这是师叔〔改称呼者,从师父,不从梁山辈分也。〕动身后两日,王师父处转朱贵酒店来的。” 林冲看封内还有一纸墨榻碑文,心下明白,便先抽碑文看,上面道: 有宋宣和二年秋,吾师林公□□夫人张氏殁于京师,行年二十有七,非疾也。呜呼伤哉!林氏自吾师祖父某父某,至吾 师,三世皆因材武显名。夫人父张叟,以材官与吾师朝夕邂逅,因以息女妻焉。叟之为人,质直好义,老无子。夫人归吾师,论者以为两姓之潜德幽光,将于是发之,而孰知遘祸不测也?先是殿帅某公者,起家厮养,父子不肖,求逞其欲,患吾师岳岳之操,不可以势力挠屈,则陷之狱,几死,竟以放流成谳。夫人惟衅之生也隐,而祸之作也暴,其灰身绝缘,庶几免夫子于难。日夜为师纫衣裳冠履之属,匝旬而尽春秋寒暑之备,比师之行,雪涕授之,勉以自重。归谒老父,泣谢不孝,迨委禽者及门,遂自系绝吭。叟衰年饮痛,亦含哀长逝,呜呼!□□等昔年之橐弓矢挟干戈以从师讲习也,敬谒内主,致礼登堂,羔雁具陈,枣修告虔。吾师雄冠剑佩,意气轩昂,弟子辈抵掌睥睨,谓西羌北虏,一朝警边,会看吾师横槊跃马瀚海、伊吾间耳。〔规摹西京,建安七子不敢望其项背也。〕曾几何时,夫人既殁,而吾师避仇削迹,鸿飞冥冥,阴霾翳天,白日无色,□□等兴言及此,不觉涕之交颐也。呜呼!裘葛载更,丰部覆餗,乡里贤士大夫乃为夫人请旌于朝,即故所居里门,树坊表焉,以昭来许。而吾师五湖四海之躅,犹未回也。□□等感念旧恩,不敢懈事,爰于伊阙之左,卜吉启土,以安夫人。有婢锦儿,夫人所爱也,既适人矣,遂购田五十亩,筑茅屋一椽,俾夫妇居之,以守夫人之墓。伐石树碣,勒之铭曰: 山望夫,石填海,山遥遥,海漼漼,石可枯,心不改。 征车槛槛归何期?千秋万岁长相思。 林冲再看王进那封信时,方知高俅贬谪之后,便由林冲在京的徒弟一百多人,连合起来,公禀刑部衙门,将前番定案便撤销了。往时有几个在先得意的徒弟,都升到指挥以上,官职大,自然说话也响些。〔案已撤销,门多显达,林冲可以去矣。〕道君皇帝因为童贯攻打燕山败军两次,很注意有能为的武士,所以公禀上去,刑部当时便准。徒弟们又连合几个绅耆,替林师母到礼部请得旌表,以及安葬等等,办得十分妥贴。恰好王进因告假葬母,到伊阙山中,择定一块牛眠吉壤,就在林家坟墓旁边,顺手将拓好碑文,一齐寄来。 信中叙得很为详细,末后还有几句劝林冲的话道:“嫂夫人冰清玉洁之躯,义不受辱,固然无负于阁下;阁下以顶天立地之男儿,亦须无负于嫂夫人临别之属望。〔以林夫人之义不受辱,为劝林冲归顺之张本,是善于词令者。〕宋公明朝夕以大义为言,何不乘机劝导,出为国家效力?现今经略军前,但有人材,无不器使。弟虽劣薄,尚可保任。倘迁延不决,日久变生,恐势不由人,难为追悔耳。” 林冲将信看过,又重看碑文三四遍,黯然不语。 一时忠义堂上,众人各散。吴用看情形,对宋江叹息道:“林教头又有去志,不久便要下山,我们许多年要好兄弟,不料今日如此!” 宋江问:“有法留住他么?” 吴用道:“此人不可强屈,你不见他对王伦么?而且我们梁山所以能兴旺的原故,是因奸臣当道,豪杰不得进身,所以纷纷来投。如今有了门路,怎能在一个小小山泊里终老?自古道:‘小心意难留’,倒不如做现成人情罢。” 〔宋江意在留林,吴用知是不可强屈,是吴用见识过人处。〕 果然过了一日,林冲来和宋江说明,回去扫墓,宋江不得不许,却暗暗对吴用叹息,吴用劝宋江不必着急,只等段景住们从北边回来,大家有路走,自然心定。〔段景住来紧防受窘。〕过一会,史进又来,道:“恩师信来,尽腊底葬母。想当年传授武艺情分,须住吊祭一番。顺便和林师叔同行。” 操刀鬼曹正原是林冲徒弟,要趁此会会同门,也告假和师父去,宋江也只得许诺。〔不得不许诺耳。〕三个人收拾好包裹行囊,告辞下山。宋江等直送过水泊,到大路边,握手作别。宋江不觉望着三人,掉下泪来道:“我们山寨上,年来偏是好几次生离死别,真正教人难受。惟愿三位兄弟们记念平日情怀,早去早回。” 三人亦各各怅然。〔有黯然离别之感。〕带了一个喽啰,四骑马上了大道。 约莫五六十里,大家看日色已近午牌,人马都稍为有些饥倦,恰到小小乡镇,路边挑出一支酒旗来,就便下马进去,拣座头坐了,叫酒饭来吃。史进见店里的客人,出入都要看林冲一眼,忽然想起道:“师叔!师父有件东西带来,师叔且看过一番,以便路上应对。” 随即从包裹中检出。林冲接过,原来是经略军前调用的一角公文,上面填的姓名年貌籍贯,正是自己。史进道:“师父来信说,师叔脸上印记还在,虽然案子已销,总怕路上无意中生出枝节来,所以特地从经略幕府弄到这个。” 林冲叹息道:“真多谢你师父的好意,为人周到。可奈我回首前尘,伤心已极。早经无意人世,只怕今生难以完他的盛意。” 史进等再三劝慰。路上行来,一连几日,每逢关隘盘诘,呈出公文,便分毫都不留难。〔文笔细腻,无处罅漏。〕直到汴梁城下。 |
虚阁网(Xuges.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